傍晚时分,橘黄的太阳缓缓向西边的地平线滑去,但仍将最后一缕柔和的光,抛洒向东边碧蓝广阔的海面,也有些落在了岸边一小片低矮的房子上。一阵柔和的微风平稳的从陆地向海洋吹去,小浪花欢快地在海面上跳跃,闪着光,发出哗哗声。
村中一条安静的青石板小巷中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那是两个粗壮的大汉。他们兄弟俩都是典型的渔民,在常年与海上的狂风骤雨的搏斗中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他们古铜色的脸上粗犷的线条,像是用石头大刀阔斧几下削成的。
其中走在前头的哥哥宽大的手里,有点笨拙地捏着一沓柔软的草纸。他满是老茧,有常有写裂痕的手,显然还不太知道该怎样对付这写满黑森森的字的纸。虽然兄弟俩都不认得几个字,对于手里这些连篇的黑色符号也不太懂,但他们心里隐隐觉得这些符号很有分量,只要放一沓在船舱便能镇住风暴。其实不光他们,整个渔村里的渔民都对这些字纸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之心,因此他们只要出海打渔,就会先来托小询帮他们写几篇字。
小询本名欧询,但是这名字拗口,后来大家就都叫他小询了,他就住在这个小巷的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白油漆的木头房子,斜斜的橘色瓦屋顶,挤在其他渔民的房子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棕色涂油的门常年关着,也不像周围一样门外挂着渔网,水桶、水盆杂乱地摆着——小询并不出海打渔。
在这扇铰链早已生锈,也有些变形的大门背后,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大桌,上面铺着斑驳的旧毛毡。桌子周围堆满了各种古书,当然也有几个放书的架子,但是仍然不够用。大堆发黄潮湿的书把本就狭小的屋子变得更加逼仄,大有陆游“书巢”的架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宽袍长袖,器宇轩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似乎只一瞥便能洞穿宇宙的一切。
小询此刻正回味着刚才他写的那篇祝文,他也不是闭上眼,祈求上天保佑这些渔民们。
第二天的太阳也终于滑下了地平线,填空也从橘黄色渐渐变成了深紫色。在远离陆地的大洋中间,狂风正厉声笑着,撕扯着天上漆黑厚实的乌云,也搅动着下面墨蓝色深渊般的海。小山板的大浪推着浪尖细碎的白沫冲向低矮的天空,几艘小渔船在中间就像几片柳叶,无助地打着旋。
一道青光刺破天空,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雨点借着风势,在空中横冲直撞,如同一枚枚子弹,重重地拍在甲板上,或者落入海中。
正中的一艘船好渔民兄弟的船,哥哥作为船长,正抓着甲板上拴着锚的粗绳,浑身肌肉紧绷着,像是钉在甲板上了一样的站着,大声指挥着船员们把桅杆放倒。即使是在一艘船上,他洪亮的声音也混合在狂风中,有些模糊。弟弟在船尾,正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死死抓着船舵,舵在海水疯狂的搅动下嘎吱嘎吱地苦苦挣扎着。
大家都在一阵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船舱中静静地躺着的那沓字纸。纸早已被海水浸透粘在了一起,但是纸上的字却没有晕开。
风暴还在不断地怒吼着,这回不只是船舵了,整艘船的骨架都开始呻吟起来。就在此时,一道不太明亮的白光从船舱中冲天而起,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半空中。他五官方正,神情严肃,不怒自威,有一种君临天下之感,甚至连狂风嚣张的气焰也瞬间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
他缓缓抬起右臂,平稳有力地在空中一挥,画出一个横,同时怒叱一声“平!”道道银光从他画出的这一横中激射出来水平地飞向远方,将所有海上的风浪全部削平了。他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着,但他已经随着银光消失了。
风暴似乎也随之消失了。顿时,空中、海上都平静下来,只有水银一样的月光倾泻在平静无痕的海面上。
此时小询刚从梦中惊醒,他翻了个身,又躺下去。刚才的梦使他困惑,他似乎隐约听见遥远的海浪的轰鸣声,他又似乎看见自己屋里的一支毛笔上有诡异的纹路闪着银光。但他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寂静,只有晚上海边常年吹着的陆风,还在平稳地吹着。
“但愿这不是凶兆。”他又默默为早上出海的渔民祈祷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