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左方还格外小心，四处注意。就怕刚才那些追自己的人没有死心还在找。
但是很快，左方就发现了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医生选择的离开的路相当隐秘，别说是那些追自己的人了。一路上左方根本没看到几个人。
左方放下警惕后没走多久，3人就来到了目的地。
在看到了目的地的一瞬间，左方就明白了之前医生所说的“带小孩”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3人所来到的是一个老旧的大型集体公寓，公寓的外面，许许多多的年幼的孩子嬉闹着。而在公寓大门上，则挂在一块木牌，木牌上用难看的手写体写着“孤儿院”三个字。
既然政府所抓的目标是“对于一般人类来说有危险的特殊存在”。那么，相对于左方这样家人都已经完全融入人类之中的异类来说，那些还不怎么懂事的，没有家人管教的异种孤儿无疑危险得多。既然左方都会被抓进来，那些孤儿就更没理由被放过了。
但是，政府对待那些孤儿的态度和对待左方完全不同。孤儿们就像是被笼统收集起来凑数的存在一样。别说是被单独分配到一间不错的住所，全体孤儿的住所，这间孤儿院都是很随意地修建出来的，能否很好的遮风避雨都不清楚。
左方跟在医生面前，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个个穿着和乞丐没太大区别的孤儿，左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给小小的塞了一下。
随着医生在破旧的孤儿院里左拐右拐，在孤儿们疑惑的注视之下，左方终于来到了病人所在的房间。
就像是战地医院，数十名孤儿并排着躺在了宽阔的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声响彻整间房间，让这间不大的房间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地狱的缩影。
“好了，开始工作了。我要进行手术，这次不需要你帮忙，你和莉亚去陪外面那些小孩闹，别让他们打扰到我。”
说完，医生不等左方给出任何回答，便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病人的身边。
看见医生已经开始自己的工作，左方也只能咽下心里那句“我不会和小孩搞好关系”，乖乖跟着莉亚一起离开房间哄小孩去了。
当左方来到房间门口之后，房间外就已经站满了孤儿院里的孩子，一层一层将整个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是听说医生来了才聚集到这里来到。
左方虽然不清楚孤儿院里到底有多少孩子，但看着眼前这架势，也能隐约猜出站在这里的估计就是孤儿院全部的孩子了。
对于孤儿来说，他们没有家人，孤儿院的其他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家人。现在他们的家人正在受苦，他们自然很担心，他们想要陪在他们的家人身边。即便这样完全帮不到那些正在受苦的孩子。
虽然那些孤儿都知道进去什么忙都帮不了，甚至可能会引出麻烦。但是还是希望呆在那些正在受苦的孤儿身边。
这样的行为只是在任性，但是，左方偏偏对于这样的任性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孤儿都只是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想以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切。因此错的并不是他们。
左方站在门外将孤儿们拦住，然后尽力和他们讲道理，希望那些聚齐的孤儿都散开。
“我想进去。”
“可是进去的话，说不定会打扰刚才那个医生叔叔的手术。”
“我会乖乖的什么都不做的，让我进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不行，你们进去都会对医生叔叔造成影响的。”
“可是…可是…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见左方这样拒绝着，说着说着，一大片的小孩齐刷刷地哭了起来。一时间，屋外的的动静远远大于了屋内的动静。
有必要这么着急着进去吗？乖乖在门口等着不就好了。
完全不明白小孩子想法的左方急得想要朝着这帮孩子大吼。
“吵死啦！”
结果屋内先发出了医生的一声怒吼，显然，屋外的动静已经大到足以影响到了屋内的手术。
然而，医生这一声怒吼非但没能让屋外的一群孩子安静下来，反而使得哭声越来越大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长大嘴哇哇哭起来的这群孩子，左方也是束手无策。
左方是真的没有任何和小孩相处的经验。虽然在家妹妹左羽的确是比自己年幼不少，但那也仅仅是年龄上的年幼。在行事作风上，妹妹就像是左方的姐姐而不是妹妹。
“啊…我说，能不能先别哭了……算我求求你们了……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愿意乖乖听话呀！”
左方越来越头大了，对于他来说，照顾好这些小孩的难度不比让他单挑凯恩简单。
就在左方快要被一群小孩子搞得崩溃的时候，一直沉默地站在左方身边的莉亚终于出手帮左方解围了。
“给，不哭。”
莉亚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颗糖，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先是被莉亚这个突然的举动给搞蒙了，一时间忘记了哭泣。但随即一把打掉莉亚手中的糖，接着哭了起来。
就在左方以为莉亚会生气得用怪力直接将小孩提起来丢出去的时候，莉亚蹲下来捡起了糖，又递了一次。
“拿着，他们病好了给他们。”
莉亚所指的他们显然是指身后那个屋子里的那些正在准备接受治疗的孩子。
那个刚打掉了莉亚手里糖的小女孩听到莉亚这么说，哭声渐渐变成了啜泣声。
“他们…他们真的还可以康复吗？前些天…前些天那个对我们很好的大姐姐生了病就再也没起来了。”
左方这下才明白了为何这些如此着急着想要进去。原来是前些天有人去世了。对于这些年龄尚小，什么都还在学习的孩子来说，对于大多数事物的理解还太早了。他们现在只知道，前些天孤儿院里有个大姐姐生病后就再也没起来了，而现在他们其他的伙伴也生了病。所以所有的孩子才来这里想要在伙伴“最后的时间”里陪伴他们。
“相信医生。”
莉亚的话还是很少。但是仅仅4个字，却被莉亚说得那么肯定，就像大脑中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医生手术会失败一样。就连左方都有一瞬间被莉亚说的这四个字引导，内心无比相信医生，更别说那些思维上还是一张白纸的小孩了。
果不其然，哭声渐渐停止了，所有的孩子相互之间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然后很快，聚集在门外的一大群孩子乌拉拉地全部跑没影了。
思维从一开始就和所有孩子不在一个频道的左方自然不知道那些孩子心理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现在不得不以敬佩的眼神看着莉亚了。
自己搞得手足无措也安抚不了的一帮孩子，被莉亚简单用三句话，一颗糖就全部安抚下来了。
“那个，你真是有够厉害的。”
“…”
“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和那些熊孩子交流？”
“…”
“额…”
“…”
试图和莉亚说上几句话的左方发现，莉亚在驱赶完所有熊孩子后就像是被按下了一个奇怪的开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别说回应左方了，莉亚安静得左方甚至下意识以为莉亚的心跳在刚才就停止了。
诚然，刚才莉亚的确表现得像个懂事的大姐姐。但是那群小孩离开的瞬间，便又变回了那个古怪的冷漠怪力萝莉。
“额…我进去看看手术进展…这里就麻烦你继续守着了。”
觉得自己和莉亚呆在一起早晚会憋出尴尬综合征来，左方给莉亚打了个招呼，便试图开门去看看医生进展如何。
“会打扰到医生。”
结果左方连门都没摸到便被莉亚给拦了下来。
看着好不容易回了自己一句话，却是阻拦自己的莉亚。左方只感觉自己不用等，尴尬综合征就已经出来了。
“没事，之前也有看医生进行手术，不会打扰到他的。”
“…”
就像刚才阻止的话是左方出现的听觉错误一样，莉亚又再次回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不过这次莉亚伸出的手却没收回，依然拦在了左方面前，阻止着左方走进房间。
算了，不进去就不进去吧。反正都是这个气氛了，就继续在门口呆着吧。
这么想着的左方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和莉亚一起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站着。只不过这次，左方这尊门神是彻底不打算再主动找莉亚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那些刚才跑开的小孩又都一个个跑了回来。只是他们没像之前那样一股脑围在左方和莉亚面前，而是躲在走廊转角，门后这些地方怯生生地看着左方。
看着眼前各种地方露出的一个个小脑袋，左方觉得有趣又无奈。
他倒是想上去告诉那一个个小孩其实不用这样怕他，但是左方又怕不擅长和小孩的自己会在无意间把事情给搞砸了。所以左方最后也只能选择继续站着当他的门神，和不远处那一双双小眼睛四目双对。
就这样又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内总算传出了医生发出饱含着疲倦的一声“结束了”。
终于完了吗…
这一段时间对于左方来说简直是精神折磨。既要忍受那些孩子像看坏蛋一样的目光，还要忍受和莉亚之间的尴尬气氛。
左方怎么想着，回过头准备走进房间。这次，莉亚倒是没有再拦下左方，而是和左方一起推门进了这个病房，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大串“小尾巴”。既然手术结束了，左方也就没有理由再阻拦那些孩子进来了。
一大帮孩子乌拉拉地窜进病房后，竟然出乎左方意料地安静了下来。看来所有的孩子都明白现在是他们的伙伴休息的时候。
左方进屋后，看着躺在地上的孩子大都因为疲倦睡了过去。而同样疲倦的医生则靠墙直接坐在了病房的地上。
医生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准备点燃。但是似乎是考虑到屋里还有这么多的孩子，最后烟举了半天还是重新放了下去。
“结束了吗？”
左方走到医生面前，向医生询问到。
“嗯。”
医生回答得有气无力，显然，一次性诊断数十人，对于医生来说也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和精神的事情。
“辛苦你了。”
左方想要拍拍医生的肩，但在考虑到医生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别扭的性格后，还是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左方也不是笨蛋，随便一想也知道医生来孤儿院为这数十个孤儿治疗绝对不可能收费的。按照医生的收费标准，除非这些孤儿把自己卖了，不然是绝对凑不齐医疗费的。医生这完全属于是义务劳动。但即便是这样的义务劳动，医生也显然没有一丝的懈怠，甚至可以说是拿出超过100%的精力。
医生为了什么？这样拼命对医生到底有什么好处？这样的问题左方不想去探讨，只是觉得，在自己眼前这个有时混账，有时不良的医生其实也有值得自己尊敬的时候。
“对了，这些孩子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对于这个问题，左方也是随口一问。但这一问，却让医生神情一变。
在左方第一次见到医生时便一副懒散样子的医生眼中闪过了认真和愤怒的神情。
“病么？你不是刚看过吗？”
医生的声音虽然依旧低沉，但语气之中的怒火却是一点都没少。
左方被医生这一低吼给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在什么地方惹到了医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我不记得我有看过什么，而且，就算我看过，我又不懂医学，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方说话的期间，一个小玻璃瓶被丢在了左方的脚下。
左方捡起玻璃瓶，在看到玻璃瓶所装的东西的时候，左方愣住了。
医生丢给左方的玻璃瓶所装的东西左方的确见过，而且今天才刚见过。正是那些被医生一把火烧掉的被改造过的毒品。
“不可能吧…”
左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内心之中却是震惊大于愤怒。
如果说之前追杀左方的那群人是因为吸食了毒品才得的病，那这些连毒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得同样的病。按理来说，这些连温饱都不一定能保证的孩子应该是离毒品最远的存在。
“这种药明显经过了几次改造。之前取出的毒素和这次取出的毒素虽然本质上一样，但是还是有略微的差异。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药是改造后的，那么这些孩子体内的药多半就是改造前的了。显然，有人拿这些孤儿做药品实验。”
医生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是左方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能这么狠心，狠心到拿这些本来就无依无靠的孤儿来做药品实验。
不对，正是因为是孤儿，才能放心大胆地拿他们做药品实验。因为孤儿本就无人关注，就算死了几个，除了其他孤儿，恐怕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而另外的孤儿就算是知道了，那又能怎样呢？
就在左方整个人都动摇不已的时候，左方身后突然传来“嘣”的一声。
被这一声吓到的左方缓缓回过头去，发现一个健硕不已的壮汉正以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跪在地上。想必刚才那“嘣”的一声就是这个壮汉磕头时弄出的响声。
左方再一细看，却发现这个壮汉他竟不陌生。正是之前在死斗场里遇见的那个“赢家”。只是这个赢家此刻看上去却凄惨得不得了，浑身上下裹满了绷带，左方也是看了半天才认了出来。
赢家完全无视左方，只顾对着医生又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医生！”
左方还在想毒品的事情，却看到了赢家正跪在地上。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已经被怒气冲掉了一半的理智的左方下意识就将其一把抓了起来。
一个混迹死斗场的人，总让左方觉得他和里世界脱不了干系。这样一联系，左方便下意识认为他就是谋害孤儿们的凶手。
“这些孩子生病到底是不是你在搞鬼？”
左方连吼带问，恶狠狠地瞪着赢家。这时候赢家哪怕说一句“就是我做的”，左方说不定会把赢家打得这辈子永远离不开绷带。
只不过，还未等赢家开口，刚才跟着左方一起进来的那一大群孩子便冲了上来讲左方和赢家团团围住。只不过，他们并不是为了帮左方揍这个赢家。
“放开院长叔叔！”
“不许欺负院长叔叔！”
一大帮孩子努力地用各种方法将左方从赢家身边拉开，其中胆子比较大的孤儿甚至直接在左方的手上留下了很深的牙印。
院长？孤儿院的院长？这个家伙？
左方这下子蒙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孤儿院的院长会去死斗场那种地方和别人打斗。而且，哪有长得这么凶恶的孤儿院院长。
见左方愣在那里还没松开院长，一直坐在地上的医生终于开口了。
“够了！放开吧，这些孩子的病不是他在搞鬼。”
医生这一发话，左方才松开了紧紧抓住院长衣领的手。
被解放后的院长完全没有一点想要和左方算账的样子，在被松开之后又立即准备给医生磕头，但是却被医生制止了。
“你也够了，你给我磕头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下轮到院长蒙了。
“可是…我…我没办法给出那么多钱。”
院长以为医生是准备收费，但是他也知道医生平时给人医治要收取怎样的费用，而那样的费用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支付的。
“没钱，用东西递也可以。”
说着，医生便自顾自地走到一旁躺着的其他小病人身边，随手拿起了堆在那个小病人身边的一根棒棒糖。
病房里每个病人身边都堆有一小堆的糖果，这些糖果多半是刚才那些听了莉亚话的孩子拿来送给这些身边的孤儿的。这些糖果都是那些孤儿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收集来的，有的好心人赠送，有的是在大街上捡到…总之都是些价格低廉，粗制滥造的糖果。这些糖果别说是平时最讨厌甜食的左方了，就连一般的人吃进嘴里都会嫌太难吃而吐出来。但是，就是这些糖果，对于孤儿院的孤儿们来说确是宝贵得不得了的东西。
医生在左方和院长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目光中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包裹着棒棒糖的糖纸剥掉，然后将棒棒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最喜欢吃甜食了。”
看着这一幕，院长又差点忍不住给医生跪下去了。但是想到之前医生说的话，最后还是没有再做出磕头这样的举动。
一个平时靠自己高超的医术甚至敢直接勒索各种恶势力的医生会喜欢甜食？会为了甜食而来为一群孤儿做治疗？显然，这只是医生在撒谎。这样低劣的谎言骗不了院长那样的成年人，但是，却能骗那些价值观都还未完善的孤儿们。
就在这时，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颗糖果走到了医生面前。怯生生地问道。
“医生叔叔，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医生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都颤抖不已的小女孩和她手中的糖果，楞了一下。小女孩手里那个糖果正是平时莉亚给自己的那种。
小女孩正是之前接过莉亚糖果的那个小女孩。显然，小女孩也知道这次她得到的糖果和以往的糖果不同，是个“高级品”，所以她才拿着这个“高级品”来求医生。
“求求你，医生，帮我教训一下那些坏人！就是那些坏蛋把院长叔叔打了，然后还强行给莉莉丝她们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让莉莉丝她们生了病。”
小女孩说到一半已经哭了起来。
“求求你了，医生。不然我怕他们还会再来……”
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那些坏人会来打伤她们的院长，还让她的伙伴生了病。她只想有一个人能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样站出来，帮她教训一下那些坏人。而现在，将她的伙伴全部医好的医生无疑是最像英雄的一个。
看着哭泣中的小女孩，医生愣住了。他几次试图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颤抖着伸出手去准备接过那颗糖果。但是，糖果在被医生拿到手之前便被其他人抢走了。
抢走糖果的人是左方。他一把抢走糖果之后没有塞进嘴里，而是在手里把玩着。
小女孩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抢走她的糖果。
医生也愣住了，因为他知道左方这个举动代表的意义。
“喂！你准备干什么！”
医生朝着左方大声吼道。
左方看了眼医生，将手里的糖一下子丢到了空中。
“我可不像你这样爱吃这东西，我最讨厌甜食了。”
糖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奔病房的出口而去。而早已朝那个方向走的左方在半空中便将那枚糖果接了回来。
“不过，拿去换点其他东西吃也不错。”
话音刚落，在所有人呆然地注视下，左方已经离开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