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精神分裂的人格叫成默，有个热血上头的警察叫裴乾虎，还有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天人叫沙王。
醒来后，她想起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晚上，于是就郁闷了。
“我只是想查清学姐出事的真相，为什么会卷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什么天人，什么传承，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查案！”
有起床气的姑娘愤愤不平地捶着床板。
她在意识中叫了几声成默，没有得到回应。看来成默昨晚真的累惨了，现在依旧还在沉睡中。
沈沁忽然有点惶恐不安，如同出事后躺在医院里的那些天。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成默这个人格在背后的支持，突然断开联系，让她一点也没有安全感。
更何况，昨晚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二十年来的世界观。实在想不通，平常人眼中的世界背后，竟然隐藏着那样多的秘密！
“真是个乱糟糟的世界！”
更郁闷的是，辛苦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出有用的线索。唯一找到的那张卡片，还被成默当成诱饵，让沙王那混蛋抢走了！
不过卡片上的那个小丑图案倒是让人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好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沈沁正在努力回忆，叶小瑶匆匆跑了进来，带着哭腔：“不好了，沁姐，警察来抓你了！”
沈沁：“？”
宿舍一楼的大厅里，真的站有几名警察。
沈沁刚一下楼，就看到一个胖子冲了出来，指着她叫道：“就是她！那天我和她吵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地从云车楼梯上摔了下来，后来才发现横梯都断开了。她一定有邪术！”
正是那天从云车上掉下来的胖子。
“而且她和路娉婷的关系极好，肯定是她操纵尸体杀了徐公子！”
“不要血口喷人!”小瑶愤怒地挡在沈沁身前，“踩断楼梯，那是因为你胖！”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嗤笑，胖子的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我哪有那样胖！”
小瑶横眉冷对：“当着各位警察大人的面，你敢发誓你从来没有踩断过楼梯？”
“这……”胖子语塞了。
“那天你掉下云车，让徐公子丢脸了，所以他让云车抛下你开走。然后你怀恨在心，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操控学姐的遗体杀害了徐公子！”小瑶牙尖嘴利地乘胜追击。
“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拿出证据来！”胖子一蹦三尺高。
“你先拿出证据来！不然你凭什么诬陷沁姐，就因为我们是特招生吗！”
胖子哑口无言地败下阵来，在哄笑声中灰溜溜地钻进人群，却被警察拦住。
“站住！谎报警情，诬陷他人，浪费警力，你还想一走了之吗？把他带走!”为首的警察从后面走出来，一脸正气凛然。
沈沁一看见他的脸，眼睛顿时瞪圆了，裴乾虎！
站在警用云车的甲板上，沈沁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本以为这个半夜非法潜入府立大学的家伙，只是个热血又不得志的小警察，在顽强地坚持自己的信念。谁知转眼就成了负责专办女尸杀人案的三级警司!
“……事情就是这样，”裴乾虎讪讪地挠头，“涂叔，哦，涂署长和艾组长莫名其妙又同意我介入此案，还让我来负责……”
“狗二代！”沈沁腹诽道，但她仍然很高兴，“这下，学姐的案子更有希望真相大白了！”
小瑶的目光在沈沁和裴乾虎之间来回打量，狐疑道:“刚才，我是不是耽误你们英雄救美了？哎呀！疼疼疼！”
沈沁若无其事地放开小瑶的脸。
裴乾虎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府立大学的入学考核不是从来没有特殊化吗？叶同学怎么说你们是特招生？”
叶小瑶捂着腮，含糊不清地说：“八年前，我们俩的孤儿院出了件事情，闹得很大。后来朝廷就让我们院里的孤儿都转到通识学校，然后我和沁姐通过了特招考试，才进的府立大学。后来再也没有过特招考试，所以很多人觉得我们运气好，抢了他们的名额，所以处处针对我们，同学们也瞧不起我们……”
裴乾虎焕然大悟：新历十三年的孤儿院藏尸案！
这件案子当时轰动全国。琴川道下辖的忘川市有一家孤儿院，某天有个孩子失踪，院里工作人员找了多天没有找到，便报了个失踪。没想到有人暗中举报了线索，琴川道警署派出专案组奔赴忘川市，竟一下子破获了一起惊天大案！
这家孤儿院长期以收养之名，将男孩卖给了人口贩卖组织！孤儿院的院长就是幕后主使！
那个失踪的孩子，只是因为恰好听见不该听到的，就被杀死后砌进了翻修的仓库墙壁内！
这桩惊天大案震惊朝廷上下，就连当朝皇帝陛下都罕见地在朝会上雷霆震怒：“我元华新国才立国十来年，本该是首善之地的孤儿院竟成了藏污纳垢的人间地狱！诸卿，何以教我！”
为了安抚皇帝和民愤，朝廷便将孤儿院剩下的孩子全部转入通识学校，费用一概承担，并为他们特开了高等学府入学的特招考试。
裴乾虎报以同情地看向沈沁，暗想：没想到女侠的身世这样坎坷……果然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古人诚不欺我！
殊不知，沈沁正在心中暗暗得意：当初这案子的线索，可是我和成默查出来的！嗯，主要功劳在于他，但是，本姑娘也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滴！
很快，云车稳稳停在警署大院前。
裴乾虎领着两位姑娘下了云车，向正前方的办公大楼走去。
在他们身后，胖子被警察推搡着押下云车，犹在小声嘟囔:“你们这是公报私仇，官匪勾结！我要见讼师，我要见我爸！唉呀，大哥们，轻点……”
警署的办公大楼高耸入云，像是一柄巨剑直刺云霄。
大楼黑瓦白墙，高有三十余层，每层都环绕有青黑色的飞檐，如同剑鞘一般护着楼身。楼前是一道宽大的石阶，石阶尽头朱门大开，两侧各蹲有一只巨大的开明兽石像。此兽是律法严明的象征，配合着庄严的朱门重檐，气势迫人，令人生畏。
一进门，照壁上写着两行金色大字，“提干戚，柱苍穹”，银钩铁画，势重千钧。来往的警察们在金字下都昂首挺胸，格外严肃。
“这字据说是朝廷的大人物写给我们警署的题字，不过放在门口似乎杀气有点重。”裴乾虎耸耸肩。
他将姑娘们带到一间会客厅内安顿好，让人抱来一堆高高的卷宗。
“女尸杀人案和天一阁交通意外，这两个案子看似不相关，但可能有因果关系。所以我让人把两套卷宗全部取出来了。”
“太好了！”沈沁与小瑶相视一笑，眼神明亮，充满了斗志！
于是，三人埋头在厚厚的卷宗中，仔细查找起可疑之处。这些卷宗看起来繁多，实际翻阅起来更加冗杂。卷宗中事无巨细地记录了看似不相关的前后两件案子的所有照片、笔录、档案等等资料，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当沈沁双眼通红地从卷宗中抬起头，屋内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从头到尾浏览完全部卷宗，竟花了一天时间。然而，卷宗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裴乾虎和叶小瑶也同样一无所获。
天色已晚，裴乾虎送闷闷不乐的两姑娘出了警署，这时路上已经华灯初上。道路两旁的亭台楼院纷纷亮起云灯，将路上穿行的云车和行人笼罩在五彩缤纷的光影中。
裴乾虎瞅瞅四下无人，悄悄塞给沈沁一个通讯器。
“女侠，有事可以用它联系我。”裴乾虎眼神有些躲闪，欲言又止。
沮丧的沈沁无心细究，便点点头，拦下一辆云车，带着叶小瑶离去。
望着威严的警署大楼远去，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渐渐消失，沈沁眉头紧锁，咬着下唇。
“是不是觉得很失望？”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沈沁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成默，你醒了？”
“对，自从小瑶说到英雄救美的时候，我就醒了。”
沈沁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竟然莫名其妙地心虚：“你听她瞎说！”
成默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沈沁突然醒悟过来，气急败坏：“你竟然一直在偷懒！”
“不不，我是怕打扰你们的气氛。”
一阵吵闹后，沈沁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她便对成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卷宗一切正常，毫无可疑破绽，是否说明，路娉婷学姐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成默笑了起来：“如果是一场普通的交通意外，为什么卷宗里要记录许多不相干的内容？比如，肇事御者的家庭背景、左邻右舍的调查记录、事发前后五小时内附近所有交通云道的通行记录……你不觉得对于车祸来说，这些资料太多太冗余了吗？”
成默的话如同闪电刺开了乌云，令沈沁的心怦怦直跳：“你的意思是……”
“没错。裴乾虎应当也看出来了，否则他不会给你通讯器，有些话并不方便在警署说。要知道——”
“这毫无破绽的卷宗，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