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都是晋人,就算打扮成凉军的样子口音上也很容易暴露的。”
郝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向徐议说道“而且兄弟们的家小都还在曲沃,我们不可能在凉国滞留太久。”
徐议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吩咐大家先休息一阵,把王猛和郝义一起叫到了身边。
“我不需要你们在凉国驻留太久,我就是想让世人看到是凉军把世子和王妃风风光光的接入了龙城内,没问题吧?王猛。”
徐议说完饶有兴致的看向王猛那不得不进行配合的复杂表情,只见王猛咬紧了牙关,单膝跪在了地上,认命般答道“交给我吧,公子。”
龙城是凉国的国都所在,据建城已经有了八百年的历史,既是东方诸国与西方进行联系的交通枢纽,也是西方诸侯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距离晋国国都曲沃大约有一个半月的路程。
“小议,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赵异既然下了那种命令,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母女的。”
赵婉在夜间幽幽转醒后听赵婴说了徐议的打算,于是走到了正坐在篝火前烤火的徐议面前询问道,徐议听了赵婉的称呼感觉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是婴儿的朋友,肯定不会害她,但你既然知道婴儿是女儿身就应该明白她的世子是做不长久的,凉国对她而言与龙潭虎穴无异。”
赵婉说完便索性坐在了徐议身边,看着他不停用一根木棍搅动着篝火中那些尚未燃尽的枯枝。
姜蝶儿这时出现在徐议身后,拿了一件雪白的狐皮披肩披在了徐议身上。
“少爷,天凉了,多注意身体。”
姜蝶儿说完,向赵婉躬身行礼后就回到了她自己的帐子。
“你说得对,我得问一下她自己的想法。”
徐议说完起身将手中的木棍丢进了篝火中,转过身来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赵婴撞个正着。
“我要复仇。”
赵婴平静地说道。眼中似乎燃着名为仇恨的火焰。“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应该这么多年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还试图用我们的性命发动战争,渣男必须付出代价。”
“可是婴儿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了,就凭你柔弱的身子怎么去复仇?”
赵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她觉得赵婴的想法太危险了,自己到时会怎样到是无所谓,如果赵婴抱着那样危险的想法几乎一定会万劫不复。
听到赵婉的训斥,赵婴一下子红了脸,眼神躲避不敢与徐议直接接触,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我会束胸的,不会暴露女儿身。”
徐议见状拍了拍赵婴的肩膀,让她先冷静下来,安慰道“我会帮你的,不要忘记了你的理想。”
三人一夜无眠。
一个多月后,龙城,凉王宫文阁殿。
“启禀大王,斥候来报,护送晋王妃和世子归国的队伍已经抵达了肴水,再有三日便可进入龙城。”
传令的宦官跪在地上,目光不敢与正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的威严男子直视,盯着前面的石砖地板,仿佛能从中看出花来。
“下去吧。”
赵异丢开了手中正处理的奏折,闭眼陷入了沉默中,隐隐有泪水从他的眼角划过。
“婉儿,婴儿,终于能再见到你们了吗……”
“影卫一,通知吕相让在京的文武大臣于三日后随寡人一同迎接晋妃与世子归国。”
赵异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出声吩咐道,这时,在一处石柱后的阴影中突然现身了一名黑甲侍卫,单膝跪地拱手领命。
“大王,妾身特意为您熬制了乌鸡莲子汤,快趁热品尝一下。”
侍卫离开后,一名雍容华贵的艳丽女子端着盘子走到了赵异面前。
“辛苦你了,盈儿。”
赵异笑着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鸡汤,然后让楚妃坐在了自己身侧。
楚妃的名字叫做楚盈,是前任楚王的嫡女,现任楚王的亲姐姐。赵异登上了凉王的位置后,凉楚为共同发兵巴国进行了联姻,楚盈前往凉国做了这后宫的主人。赵异与楚盈育有一子,如今五岁,名做赵乔。
“三日后你带上乔儿,与孤一同迎接晋妃与世子吧。”
赵异喝完了楚盈带来的鸡汤,想了想最后还是如此吩咐道,他明白楚盈对于嫡庶间的偏见极强,如果不想让赵婉这个晋王的庶女来到凉国后就被她打压一头,就必须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六年来赵异与楚盈也算是举案齐眉,楚盈从不掺和政务,也不曾为楚国谋私,在大臣间素有贤名,赵异也决定在赵婴归国后就逐渐把世子的身份过渡给赵乔。
楚盈笑盈盈的与赵异辞别,让他专心处理政务,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却打砸了很多物件,自己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该死!那个贱人和杂种怎么还能活着,王大哥和崔勇是怎么答应我的,呜呜呜…”
王猛的代号是影卫六,赵异为了保障赵婉和赵婴的万无一失特意派出了影卫的人来担当领军。影卫是凉国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力量,每一人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子女,只有那些经历了残酷的磨难并且生存下来的人才会拥有代号,代号后的数字就是在组织中的排名,不同的影卫都有不尽相同的身份与职责。
影卫六,也就是王猛,在楚盈赴凉时曾被赵异派去保护楚盈的安全,楚盈的长相与他那时刚病死在乐坊中的亲妹妹十分相似,楚盈在了解了事情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两人间有种无法说出口的兄妹情。
崔勇并不是晋国人,而是楚国埋伏在凉军中的死士,因为出众的身手两年前才被选出担任王猛的副将,这次是受了楚盈的委托才与晋军暗中勾结。
楚盈本来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万无一失了,却没有想到反而被徐议搅了局,连王猛也被暗中策反,甚至王猛的亲信士兵也都被他杀了个干净。
三日后。
“前面就是龙城了,准备好了吗?我们即将进城了。”
徐议与姜蝶儿和赵婉、赵婴四人一起坐在马车里,他撩起了车帘,看着前面龙城那宏伟的城墙一脸严肃的对三人说道。
赵婉的表情十分难看,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就连赵婴也咽了一口唾沫。姜蝶儿更是闭上了双眼,双手握紧,祈求神明的保佑。
这时郝义驱马来到车窗前,不安的向里面的徐议问道“公子,虽说之前王将军与斥候有过交接,可是现在城门紧闭,前面更是一个人也都没有,是不是你的法术失效了或者我们已经暴露了?”
徐议摇了摇头,回答道“只要我还活着,王猛是不会背叛的。”
“列阵!准备撤离。”
郝义回头向后面的“凉军士卒”们吩咐道。
这从曲沃一路到龙城的三百多号人马刚把阵型列好,就见前方突然城门大开,乌压压的骑士护卫在两侧,中间的文武百官们簇拥着一辆王撵走了出来。
郝义瞳孔一阵放大,所幸徐议及时嘱咐了他不要轻举妄动,且等待王猛前去交涉。
在王猛经过了多次盘查身份后,龙撵驶至了徐议他们所在的马车前,赵异牵着赵乔和楚盈的手走下了撵车。
“影卫六,辛苦你了。”
王猛听完当即向赵异单膝跪下,低头答道“愿为大王效死。”
赵异看了眼身边众人,吩咐道“都退下吧。”
“诺。”
就连郝义他们也一脸懵逼的向赵异拱手称诺,随众人一同散至两边。
徐议此时却觉得如芒在背,不停冒着冷汗,恨不得施法从此处消失,姜蝶儿更是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徐议怀里。
“你们先下车,我再在车上观察一阵。”
徐议面容僵硬的对赵婉和赵婴小声说道,还特意嘱咐她们撩动车帘的时候不要暴露了他在车上。
当赵婉率先下车之后,赵异当即松开了拉着赵乔和楚盈的手,将赵婉拥在了怀里。
“婉儿,孤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说着,赵异还流下了一股喜悦的泪水,然后他察觉了自己此时的失态,感紧将赵婉放开,自己擦拭眼泪。
“你眼中可还有我,可还有婴儿…”
赵婉看着赵异的情绪不似作假,感觉出有矛盾的地方,面向赵异连连后退。
“我在晋国为质的时候,愿意与我接触的只有你了,只有你还把我当成是人看,从无尽的寂寞中拯救了我的人是你,我又怎么会忘了呢……对,对了,婴儿,婴儿呢?”
赵异情绪有些激动的问道,赵婴见赵异的情绪不似作假,在得到徐议的示意后也下了马车。
“父王,我在这里。”
赵婴下车后平静的说道。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她与徐议经常在一起讨论的渣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全是孤的责任…”
赵异把赵婴一把拉进怀里,意料之外的热情反而让赵婴有些不知所措。赵婴在路上想过很多种回到凉国后可能会发生的场面,甚至想过即便身死也要让天下人看到赵异的凉薄,可是此时她却任由赵异将她抱紧,不知道那些已经准备了很久的很难听的话该如何讲出口。
“凉王的愧疚不似作假,那么,为什么王猛会收到让世子归天的命令?您又为何会在世子三岁后突然消失不见呢?”
徐议整了整衣衫,淡定的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又何出此言?”赵异闻言放开了怀中的赵婴,皱着眉头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俊逸少年。
徐议此时放开了头上的总角,任由乌黑的齐腰秀发在秋风中飘逸,修长的体型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更像是某个世家大族中刚刚入世的翩翩公子。
“荒谷徐议,见过凉王。”
徐议没有像其他人低下头,而是用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赵异,这已经违背了这个世界的礼教。
“大胆!黄毛小儿怎可对大王出言不逊?”
徐议的身边很快就有一队卫士围了过来,郝义和他带来的那些聚义庄的兄弟们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就在这时赵婴却张开了双手挡在徐议面前。
“他是我唯一认可的朋友。”
赵异松开了眉头并表示对此事并不知情,这时一名卫士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半跪着对赵异说道“启禀大王,王猛自尽了。”
“让开!”
徐议听了卫士的话立即把在他身边围住的卫士们推开,那些卫士们见了世子对徐议的态度,凉王也没有发话,没有人敢继续阻拦他,就任由徐议一路小跑跑到了不远处被围住的王猛面前。
“还有救。”
徐议推开了一旁不知所措的医官,亲自撕下一块布料为王猛包扎起脖子上的伤口。
本来赵婴想去追上徐议,可途中却被赵乔抓住了手臂。
“阿兄,我们先进城好不好?”
赵异见状连连点头,招呼着赵婴和赵乔登上他之前坐过来的王撵,而赵婉早已经被楚盈拉进了马车上,两人似乎还相处的不错。
“孤早已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你们且去休息,有什么事情就交由孤来处理。”赵异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后吩咐了一旁的宦官先带世子与晋妃入宫安顿下来,他本人则向徐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