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三人不远处的破旧茅屋的屋顶之上,正停留着一直羽毛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小巧鸟类。随着它在茅草屋檐上一蹦一跳,一句句人言正从它尖锐的鸟喙中发出。
“哈皮”
“哈哈”
“两个哈皮带一个小哈皮”
“真有意思”
衣着华贵的万壑雷神情冷漠地收回拔出的长剑。脸色好像从来都没有好看过,如同不满万年难以融化的冰霜。
姜朝歪着脑袋,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裤裆。神色亦是有些无奈。
万壑雷嗤笑一声,开口说道:“哪来的杂毛畜生,敢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大放厥词,不要以为修的一丝灵性便可以为所欲为!”
姜朝撇撇嘴,不做言语,心想你和一鸟也能较上劲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下不作声色,看屋檐上那个能口吐人言的小玩意能有几斤几两。
怕是都不够万壑雷一剑砍得。
修道之人理所应当地认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性。
哪怕是一株不起眼的杂草,你又怎会知道它的未来会是怎样,当然大部分都逃不过庸庸碌碌的一生。
无论是林间走兽还是角落里的杂草,但凡能修出灵智,也可以说的上是在修行路上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虽然这对于人族而言或许简简单单,但对于其他种族则不可等同而语。
灵窍不开,修得是哪门子仙呢?
“哈皮……哈皮在骂谁是畜生,我可是你失散多年的野爹啊!”
屋檐上的小鸟听到万壑雷的话后,看起来依然沉着冷静,没有一丝一毫地的胆颤畏怯,当然此时的它依然停留在那里,蹦蹦跳跳也看不出个锤子的表情。
毕竟它只是一直鸟啊。
听到它的话,万壑雷刹那间火冒三丈。
本来他和姜朝就不对付,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是要说还活着的师兄弟几人中,关系最差的就是他们两个。原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姜朝这个狗娘养的,三天两头就跑到他那边偷点东西,不是酒水就是丹药,美名其曰师兄弟之间何必那么客气。
而姜朝这人又时常不在宗门,连阁主师兄都懒得去搭理他这个惫懒的家伙。偏偏每次回来都会从万壑雷那边“拿”点东西,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他娘的还真不怕胡吃海塞把自己给吃死?
万壑雷冷冷瞥了一眼站在前方打秋风的姜朝,越看他那毫不在意,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
听到“杂毛畜生”的辱骂言语后似乎不气反笑,但是额头上涌起的青筋和铁青的脸色却实实在在地将他出卖。
“好好好”
他接连着道了三声好。
“好你奶奶个腿,你跟你爹我客气你妈呢?”
尖酸而又刻薄的语气果不其然在此传到三人耳边。
正坐山观虎斗的姜朝闻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哈哈哈”
想不到万壑雷这个老小子也有遇上对手的这一天。
不行,以后一定要向它求教一番,怕不是只有如此犀利之言语才能与万师弟一较高下。
两败俱伤亦是足矣!
姜朝心里悄悄打起了小算盘。
“您在这笑您妈呢,今天难道是她头七吗?如果是的话,请帮我带上一句诚恳的问候!”
屋顶那只五颜六色的小鸟再次语出惊人,连一遍看热闹大笑的姜朝也捎带上。
姜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随后双手合十说道:“鸟爷,我服了,要不咱们俩拜个把子,以后你教我如何骂人,我教你修仙,保管你成为鸟中的这个!”
说完姜朝便对不远处的小鸟竖起一根大拇指。
要说这整个剑阁七脉之中,谁脸皮最厚,他姜朝说是第二,可能没人敢称第一。
估计即便被人骂完祖宗十八代,连带着掘了祖宗,他要是心情好没准还能和对方称兄道弟。
不过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鸟到还真算是个异类,姜朝敢说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葩的家伙。
还真是成精了。
“鸟爷这词不错不错,你这家伙还算识相,就冲你这声称呼,你这个弟弟鸟爷我就收下了。”
屋檐上的自诩鸟爷的家伙又贱兮兮地跳了几下,随后鸟喙微动,语气嚣张地叫道:“喂,那边的小白脸,见到你爹爹和叔叔还不赶快过来磕头?”
“不敢当……哈哈哈……不敢当!”
姜朝大笑着拍手称赞。
好家伙平白无故眨眼间就升了辈分!
实在是妙啊!
万壑雷闻言脸色愈发阴沉,像是即将带来暴风雨的黑色雨云。
宽松的蓝色长袍末端无风自起,绣有云雷纹的衣袖前后招摇,于握剑的那只手处隐约可见似乎有泪光闪烁。
“呵呵,今天酒我不要了。”
在姜朝难以置信地的表情下,万壑雷冷笑着开口说道。
“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还真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拉个畜生就拜把子。”
“姜朝咱们俩的那些账,我同你日后再算。”万壑雷轻蔑地瞄了一眼姜朝,没做任何停留随后抬头看向那个立在屋檐上出言不逊地杂毛畜生大喝一声。
“小小畜生,竟敢如此,本来念你出身并非人族,能够修出一丝灵智口吐人言实属不易,但却没想到句句不堪入耳,有辱斯文。今日即便不杀你,也要给你点教训,教你日后识得何为礼数!”
话音落地,如惊雷乍起,振聋发聩。
“臭弟弟,你吓唬谁呢?来啊来啊,快给鸟爷点颜色瞧瞧,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鸟爷闻言更加放肆,扑闪着色彩斑斓的翅膀叫嚣道。
“孽畜,既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万壑雷似是发出最后通牒。
“嗯……手下无情,心狠手辣,辣手摧花,龙游花丛,二龙戏珠,珠联……”
姜朝十分猥琐地低声附和道。
“快点快点……你鸟爷我现在正痒着呢,就缺个人挠痒痒!”
鸟爷吱吱呀呀地怪叫道。
万壑雷闻言喘了口粗气,脸色阴沉地仿佛能压塌高高在上的天空。
他右手猛然握住剑柄,整个人其实陡然一变,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压力向四周迸发出去。
躲在姜朝后面完全插不上话的宋余只感觉全身上下汗毛竖起,瘦小的身躯之下,两条腿在情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刹那间万壑雷腾空而起,随着他的猛然起身,带动着地面狂风大作,卷起地面上的落叶随风飞舞,高天之上的云朵也似乎在随之附和,汹涌奔腾间变的漆黑如墨,迅速地遮挡住阳光。
“这咋还动真格的嘞?”
姜朝伸出手来挡住周遭随风乱飞的枯叶,恍惚间宛若将连同身后宋余脚下的部分空间隔离开来,使得二人并未受到狂风的影响。
躲在后面的小宋余紧紧攥着他的衣衫,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狂风卷到天上,从而小命交代在这里。
宋余悄悄抬起头,仰望头顶高空中的那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人。
天空中举起长剑的那个男人是那么的耀眼,甚至遮蔽住了太阳的光辉。
在这一瞬间,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那人即是唯一的主宰,高高耸立于苍穹。
天上谪仙人一怒,或许也不过如此。
“孽畜,吃老子一剑!”
万壑雷长剑陡然下挥,一道如同水缸般粗细的肆虐雷霆携随之轰然落下。携万钧之势朝下方的破败茅屋奔涌而来。
“卧槽,我的飞仙阁!”
在姜朝的目瞪口呆之中,疾驰的雷霆无比准确地轰击在那座名为“飞仙阁”的茅屋之上。
雷光闪烁,轰轰作响。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高天与大地之间不断回荡。
不久后,声音渐渐散去。
宋余缓缓睁开双眼,耳朵被刚才的雷声震得嗡嗡作响,到现在才勉强能听清楚一些声音。
他甚至忘记去拍掉身上被溅射的尘土,却只见原本坐落于身后的破旧茅屋已经消失不见,原处只剩下四散的烟尘。
天空阴云散去,一阵清风拂来。
烟尘消散。
一个池塘般大小的深坑出现在宋余面前。
同样被牵连的后方枯木林,本想好好过个冬,来年春天在抽枝发芽,却遭受这无妄之灾,漆黑的枝干散发阵阵刺鼻的焦糊气息。
那个嘴巴贱贱的鸟爷早已寻不见任何踪影,甚至连最后的一声哀嚎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和茅草屋一样已经化为雷霆之下的寸寸尘土。
当然这些都是宋余脑海中的猜想。
但即便是猜想,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那么骇人的惊雷从天而降,这谁能顶得住啊?
扪心自问,他肯定是不行。
直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身边的姜朝张大嘴巴,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地看着隐约有水向上缓缓蔓延的深坑,喃喃自语道:“我的飞仙阁……”
宋余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脸,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师傅,咱……晚上住哪?”
“你问他吧。”
姜朝似乎还沉浸在他的“飞仙阁”已经化为飞灰的悲伤现实中,头也不回,抬起手向后指了指。
宋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只见那个蓝色衣袍纤尘不染的男人正缓缓走来。
那人腰悬长剑云霆,单手负于身后。
骄傲的头颅微微扬起,好似天地间谁也不能让他低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