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已经不知道时辰如何。
宋余翻着桌子上的那本古书,起初还觉得很有意思,不过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
微凉的西风穿过阁楼的小窗吹进二楼。
依旧没能让宋余变得清醒。
楼下棋盘侧的万壑雷依旧皱着眉头,正在苦思冥想着破局之法。
双手撑在木桌上的宋余,整个人双眼微微睁开,看起来摇摇欲坠。
徘徊在清醒与睡梦之间。
凉风涌入,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
桌面上翻开的那本记载着雷法的古书,书页泛黄。
而奇怪的是每一张泛黄的书页之上,都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行文字,有些甚至根本就没有字,在宋余的眼中完全就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虽然书上的很多文字他都不认得,即便是认得的文字,但当他们组合成一句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时,宋余又根本不知道是何含义。
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到他将这些文字与符号记忆于脑海之中。
或许只需看过一遍,便能够将这些东西复刻下来。
即使不能做到完全相同,也能依样画葫芦模仿出个几分神似。
宋余倏地清醒过来。
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好在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似乎全身都有无处发泄的力气。
宋余看着桌面上的这本古书。
书本已经翻至中间位置。
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的他,只觉得眼前书本上的文字图案如同龙蛇起舞。
似幻亦真。
仿佛每一个文字与图案都是真是活着的一般。
宋余没有半途而废的的习惯,好在这本古书算不得有多厚。
想来按照宋余的观看速度,再多用一个时辰就能够翻至末页,全部览阅一遍。
……
窗外枫树下的万壑雷看着碧玉棋盘一动不动。
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也许是想到破局之法,但思索之后却加以否定。
修长的鬓发随着阵阵晚风与飘飘落叶在空中舞动。
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紧接着眼眸间光芒流转,飞快地抓起手边棋盒里的一枚白色棋子。
双指夹着棋子,正欲落子,却又忽然停下。
再次陷入犹豫之中。
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死死地盯着正想要落子的棋盘。
不对不对。
这是陷阱?
万壑雷颓然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他将棋子丢了回去。双手插在宽敞的衣袖之中,横于胸前。
无比失意地叹了口气。
月光泠泠。
照在窗前的木桌与树下的棋盘之上。
皆是一样的颜色。
而楼上与楼下的两人又俱是安静。
宋余已经将桌上那本微薄的古籍翻阅完毕。
困倦与疲惫在所难免。
他重新将书页翻至第一张,在简短的三五行之后,画有一副在他看来十分奇怪的“图案”。
看起来歪歪扭扭,却又让人感觉无可挑剔。
图案下方坠有两行诗句一般的文字。
宋余正觉有些无聊,眼前的图案让他起了兴趣。
于是乎,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拿起桌子角落上的一支老旧但保养的很好的毛笔,在左手手心上有模有样的复刻起来。
一口气画完之后,打开古籍再进行对比。
宋余看着手心上的莫名图案,并没有觉得与书上的相比起来差距很多。
要说最明显的不同之处,应该就是他画出的图案比较整齐吧。
宋余挠挠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番打量之后,两眼一亮。
好像是少了那两行诗句般的文字。
紧接着他又提起笔,将左手的衣袖卷起,露出白皙的半截手臂。
将那两行文字一点点地写在手臂之上。
起初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宋余还十分清醒。
但每多写上一个字,他便不知不觉的多上一丝疲惫。
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整个人已经只能勉强睁开眼睛,拿着笔的右手似乎已经无法将笔握住。
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是将最后一个字写在了手臂之上。
“啪嗒”
毛笔从宋余的手上跌落,静静地躺在木桌之上。
宋余也闭上了眼睛,头重重地沉下,伏于桌面,似乎深深睡去。
然而就在他落笔完成最后一字,闭上双眼睡去的那一瞬间。
窗外的景象刹那变化。
本来的阵阵冬日凉风突然变得汹涌起来,变成一道道狂风。
狂风卷起地面上的火红枫叶在空中不断飞舞盘旋,夹杂着干枯的树枝左右摇摆,在空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阁楼上开启的窗户被吹拂的吱吱作响。
悬于高天之上的月色似乎也被枯叶笼罩,月光愈发朦胧,愈发冷冽。
突变的景象立刻引起正在沉思的万壑雷注意。
思量片刻。
万壑雷站起身来。
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月色已经完全隐匿,更别提原本就昏暗的点点星光。
下一刻,黑色的天空穹顶之上,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闪过。
正朝下方的阁楼轰击而来。
万壑雷方从疑惑中立刻清醒过来。
被狂风卷起宽大衣袖在空中招摇。
只见他抬起手来,右手捏着一个印诀。
须臾间,一道同样大小的雷光宛若生于大地深处,自下而上朝天穹蔓延而去,与那道从天而降的雷霆在半空中撞击到一起。
轰的一声。
二者相斥,抵消而散。
在声响过后,天地又重归平静。
没过多久,一片片当空飞舞的枯黄树叶打着旋地落在地面上,原本消失不见的皎洁月光重新浮现。
万壑雷风轻云淡地将落在棋盘上的几片叶子拾起,稍加思索随后走向不远处的阁楼。
……
某处庭院之中,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老人,看着刚刚消散在半空中的两道雷光。
伸出右手,指尖窜动便已知晓发生的一切。
须发皆白的老人,凝神片刻随后嘴角微微上扬。
拢了拢胡须,随后轻声叹道:“不错不错,这是收了个好徒弟啊,我剑阁不愁后继无人。”
一个体态婀娜的红衣女子闻言,自老人身后缓缓走来。
“掌教师兄,这是又推演到什么了。”
红衣女子开口问道。
老人缓缓转过身来,略有得意地说道:“算不得推演,只是小算一卦,大吉,哈哈!姜朝这次好像收了个好徒弟啊。”
红衣女子悄悄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心想就姜朝现在这副德行能收什么好徒弟,就算的的确确是颗好苗子,在他的“悉心教导”下,不误入歧途就算谢天谢地了。
“掌教师兄,我最近对卜算之法挺感兴趣的,你今天有时间不?指导指导我。”
女子突然换了个话题,笑嘻嘻地对老人说道。
闻言老人十分防备地向后退了两步,面色严肃地伸出右手,无比认真地一番掐算,随后板着脸说道:“今天不是时候,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红衣女子的脸瞬间黑了起来,走上前无比愤懑地说道:“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在敷衍!”
老人无比尴尬地挠了挠头,扔掉一缕全白的长发。不动声色地向后又退了一步。
“师兄怎么会敷衍你嘞,只是最近事情真的比较多。”
红衣女子双手叉腰,略显妖媚的面容之上挤出一抹冷笑,开口说道:“呵呵,我看你就是怕我学会卜算之法,然后抢你的掌教位置吧。”
长袍老人忽地正色说道:“胡闹,卜算之法又不能当饭吃,更和掌教位置没半毛钱关系。”
红衣女子不屑地朝老人竖起一根中指。
老人十分随意地将她的中指按回去,摸着胡子说道:“有那时间还不如去闭关,你看看你整天没个正行,都卡在第十境多少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一提境界似乎击到女子的痛处,她瞪着一双美眸,咬着牙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老人得意洋洋地摸了摸额下洁白的胡须,转过身再也不理会女子,自顾自地打起拳来。
月光洒落下,老人如同一柄无锋重剑。
隐约间可以看见长袍袖口处绣着的阴阳鱼图案。
红衣女子看着神情自若的掌教师兄,恨恨地剁了下脚,随后转身离去。
只是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几乎无法听清的话语。
“不过……十一……而已……”
红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老人打完拳,收拢一身神气。
摸了摸鬓间依然全白的长发,悄声自言自语说道:“不要怨师兄不想教你啊。”
“姜朝师弟,还是你命好啊。”
……
“阿嚏!”
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的姜朝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无比随意地太瘦抹了一把,紧接着又在衣服上蹭了蹭。
“这又是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念叨姜大爷我啊。”
“英俊潇洒真不是我的过错。”
“哎!”
胡子拉碴的姜朝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随后又开始自顾自地拿着酒葫芦饮酒。
一口酒水入喉,真叫人醉生梦死。
至于刚才奇怪的天象与雷声,他也的确看见了。
但是老天爷拉屎放屁管他鸟事?
……
一袭蓝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阁楼二层之中。
看着熟睡中的宋余。
他那露在外面的瘦小手臂之上,真真切切地写着两行略显稚嫩的字。
“风飒飒兮木萧萧,雷填填兮雨冥冥。”
那人似乎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倏地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