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界,为海极深所。暗界中人通术法,多长生不老。暗主居神魂海,以海音为导,掌神魂去往,位最高。每至晴初霜旦月圆之日,月光历阳间过八百里海空入暗界,为阴阳两界相连时。人每遇灾祸,常求福暗界以求庇佑,奉之为神。
————————《祝国史?护神?暗界篇》
一队人马奔驰于旷野、山川,翻越无数巍峨高山,渡过大江,日月兼程,不避风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奔过,留下风烟一片和孤绝的背影。
半月后——
这天最终到达南海,按历算将将赶上了月圆之日。
大海一望无际,波光粼粼,天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万里无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祝帝翻身下马,整整衣袖,带着沈毅修站在广海前,已是午后,海波清澈,隐隐能看见海下的沙地。
一众宫人早已准备好了祭祀用品,临海支起了一片华盖用以遮阳。
祝帝轻装简行,文武百官皆是一个没带,他回头看了看两个灰头土脸、猛正衣襟的皇子微微皱眉,却不理。
祝帝将海风吹乱的白发别入发间,整了整黑色的祭服并玉佩,侧身同沈毅修说话,“毅修,你认为暗界出面的可能性有几成?”
沈毅修换了一身青白色劲装,腰缠紫银软剑。以黑带束发,身形笔直修长,利落干练中带着俊美与儒雅。
此刻他微皱剑眉,如玉的面庞依旧镇定冷静,抿了抿薄唇,“回陛下,依臣之见,大约六成。”
祝帝抬了抬眉,严肃的眉眼微微放松,轻轻点头道:“哦?倒是不少”
“这次的异病情况之严重、范围之大为开国所罕见,暗界虽不问世事,但通过离魂海的亡魂,想来也是知情的。陛下是为生民祈福,料想暗主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只是……”沈毅修皱了皱眉,望着祝帝,神色犹豫中又有些担忧。
“你担心龙血引?”祝帝看见他的神色,了然的开口问。
“是…陛下已年近七旬……微臣还是……担心您的龙体”
祝帝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朕知道,只是这不是当下最重要的…朕老了,活了这么久,也该知足啦!……不过毅修啊,你还年轻,以后的祝国…还要你好好扶持啊!”说着,白发苍苍的他眼中满是希翼和信赖之情。
沈毅修神色一震,抱拳下跪,“臣定竭尽庶能,死而后已。”
祝帝笑了笑,满是慈祥与和蔼,扶沈毅修起来,“走吧,去请暗主。”
祝帝一人在前,身后是整齐划一、身着素装的禁军,祝帝带着沈毅修和两个皇子走上刚刚垒起的高台,此刻祭台之上已摆好了太牢祭品。
祝帝向下面的宫人一挥手,宫人们便将一车车的夜明珠倾倒至海中,不多时,夜明珠纷纷下落,与此同时海面下出现了一条明亮的通路。
祝帝手执礼器高举至头顶,缓缓俯身下跪,身后一众人也浩浩荡荡纷纷按位次恭敬叩首。
“请暗主救我苍生一命”祝帝一躬身,在前高呼。
“请暗主救我等一命!”数百人团立在海滨随之高呼,紧接着又是三叩首。
祝帝取过引皇香,双手紧握,恭敬的施礼、默默祷告,随后将香缓缓插入神?之中。
祝帝和一众人静跪于地,默默的看着引皇香一寸一寸的燃烧……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束引皇香已燃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菩提子清香。
但,就在最后一根香燃烧完成时,天地间霎时变色,地动山摇,大风突起,原本平静的海波此刻汹涌翻滚,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刷着海岸。
仿佛海神震怒一般,毁天灭地的气氛霎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人群中出现短暂的骚乱,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惊慌失措。
“莫非暗界震怒了,为何突然间天地失色?”人群中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祝帝望着澎湃的海浪静默不语,听见人群里的声音,他的眸子里满是坚定,高声道:“便是今日暗主发怒,我也要放血求见他一面!我死可,万民不可!”
瞬时间周围一片静默,再无一人置喙。
突然听见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坚定的请词: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转身回首,后有数百人如雕塑般叩首在地,他们此刻高呼道:
“请我主施龙血!!”
“请我主施龙血!!”
“请我主施龙血!!”三声请愿后,众人默默抬首,仰视着高台之上气度恢弘的九五至尊。
祝帝一挥手,旁边的侍从立即奉上一玉托盘,托盘上有一只白玉缠龙雕花碗,碗旁放着一块雪白的松江织锦,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此刻正静置于织锦上。
祝帝缓缓拿起匕首,用织锦轻拭,尔后,一个反手便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顺着手肘慢慢的流进玉碗里,滴滴答答的溅落在碗底,仿佛雪域中怒放的红莲,孤高而壮美……
不一会儿,一只玉碗就装满了。
大太监刘元见状,赶紧奉上一只新碗,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的端起那只装满血的碗,走到海边,将血水慢慢倒进了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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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第三碗时,祝帝的脸色已经近乎透明,他咬着牙一动不动,费力的划开再一次凝结的伤口,任血水流入碗中……
第五碗时,祝帝已经觉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身形止不住的摇晃。台下的不少人默默垂下了头,悄悄的抹着眼泪,心疼着年迈的王。
海鱼被血味所吸引,聚集在近海,眼看着祝帝就要晕倒时,电闪雷鸣突然停了下来,海浪也不再翻滚,一轮斗大的满月升起,无尽黑夜到来。
突然,人群中一阵惊呼,“那是什么?”
祝帝抬起头,只见辽阔无际的海水下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漩涡急速从海的极深处向上席卷,却又在海面处骤然停止。紧接着人们发现随着漩涡移动而蔓延出一条通路。
这条通路从海下延伸,在夜明珠的点缀下,它像一条飘荡在海下的发光丝带,人们得以看见那闪着青色微光的圆形通路。
此刻,两尾银鱼从通路中缓缓游向水面,出水时,它们幻化出人形。
众人皆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象。
那两尾银鱼真身元是鲛人,此刻她们正是露出了本来相貌。
她们摆动着修长的银白鱼尾摇曳生姿,待她们游近,众人才看清样貌。这两人眉眼含笑,面若桃花,颜似锦妖,容貌秀美,见之忘俗。身披银色软纱,黑发间乳白色的鲛珠发簪闪着温软的华光。其流线型的身姿清丽秀雅,风韵十足。
见到面色苍白的祝帝,打量了一下后,她们微微躬身,正声问:“可是阳间的人主?月圆之夜以血入海,可为近来的异病?”
祝帝缓缓点了点头,“正是为此,异病来的突然,还请鱼仙引荐我见暗主。”
那两个鱼仙并不含糊,她们微微点头,“人皇不必着急,我等正是奉暗主令来接人皇入海的。只是……”她们环视四周,又扫了一眼皇帝额上的冷汗和他血痕累累的手腕,有些迟疑。“…只是…人皇的身体……恐怕不宜入海…”
祝帝原本松了的一口气此刻又提了起来,他眉头紧皱“这……如此…可否找个人替我?”
两个鱼仙对视一眼,点点头,“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他回过头,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皇室儿子,他们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貌美的鱼仙,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一脸的垂涎不已,显然早已被美色迷的失了心智,忘了来的目的。
听了鱼仙的话,他们又齐刷刷的看向祝帝,满是希冀。祝帝无奈失望的摇了摇头,早知这两人不配为皇族,但仍忍不住的难过。
最后,祝帝的目光停留在眼观鼻鼻观口静默不语的沈毅修身上,他抬手让他过来,沉声问“毅修,你可愿往?”
月光下,俊美的青年玉立修竹,他一拱手,“臣愿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