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国六十三年,先皇离世半载,也就是磬孤王已即位的时间。
半年前,他还是太子黎靖。在位期间,他展现着年少称王的风华,巩固皇权,国泰民安。
这一日,他将许家二小姐许如婉赐婚他的弟弟,凌王黎澄。
此举,很多人会认为是巩固自己政权,但这其实仅仅占了少数。他称自己是孤王,便意味着自己是天选之子,傲立于高峰之巅,无人可比,便是孤。这样一个人,如此做,根本的目的,不过是拆散有情人,证明他现在是皇,黎澄什么也争不过自己,包括他心爱的女人,还是会变成自己的的。
赐婚诏书一下,全城都轰动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二皇子为磬国的付出,百姓都看得到,有惋惜,更多是祝福。有人说皇子怎就娶一位二小姐,有违身份。但更多的祝福,说许家二小姐温婉贤惠,与二皇子般配的很。
此刻的陶府中,琴声悠悠扬扬,飘飘洒洒,时而激昂愤慨,时而轻柔静谧。
那把精致的木琴上,栩栩地刻着一只梨。
“小姐,您已弹了一个多时辰了,歇一会儿吧。”侍女翠儿劝道。这琴的主人丝毫未要抬头。
“小姐,快要两个时辰了,停下吧。”琴声仍在继续。
未几,翠儿又说道:“小姐,您别这样啊。翠儿在这听了一上午了,您反复地在弹这首《桃花艳》。翠儿知道您心里难受,但身体要紧啊,歇歇,先用午膳吧。”
曲终,清脆一声,一弦断。终于,琴声渐停。
坐于琴前的女子,一袭蓝衣,缓缓抬首。微风轻拂,发丝灵动,为这本就倾国倾城的容颜增了几分色彩。双眸中,噙着泪水,却好似又不显得悲伤,楚楚动人,使人的目光无法转移。
“小姐,”“翠儿,你们先下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侍女刚开口便被一声温婉的女声打断。
“好,小姐记得用午膳。”她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小姐会想不开,便和其他几个丫鬟一同离开了。一边走着,耳畔又传来一句:“翠儿,今日,概不见客,尤其是凌王。”
她轻抚着断弦的琴,摸着刻在上面的梨,泪,终是止不住的留下。
这琴,是与他一起,在城中最好的木匠那里制成的。他也有一把,上面雕着一只桃。两人常常在一起弹奏,分别时便抚着琴,思着心上人。
磬国五十八年,她是陶家长女陶夭,十八岁,秀外慧中,他是磬国二皇子黎澄,十九岁,风华正茂。在这最美的年龄,他们相识,两年后,他们相恋。
如今,他们相恋了三年,虽是鲜有人知,但黎靖是知晓的。这一举,摆明了要和黎澄作对。
她现在知,自己心上人,七日后将迎娶正妃,自己,却无力改变事实。
虽说,她愿等他,他也爱她,但,事实让她觉得如此苍白,一时无法接受。
她不愿见他,不是她恨他,而是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一个已成别人夫君的她的心爱之人。
她愿做的,只是将他当初写给自己的曲,奏上一遍又一遍。
御书房中,是昔日的两位皇子对峙的局面,只是身份不再像从前。
凌王一身墨蓝色衣袍,冷厉的声音响起,
“皇兄,此举,何意?”
“二弟今年已二十有四,是该考虑终身之事了,我这做兄长的,自当替你参谋,这许如婉温婉淑德,与你二人,甚是登对”
“可皇兄你明知,我心里只有她。”黎澄声音凛冽,毫无零乱。
孤王一声冷笑,盯着他的眼睛:“我要让你知道,现在我是皇,你只是个王,你什么也争不过我的。”
凌王狠狠直视着他,声音不紧不慢,不响亮却让人心一寒,“没想到啊,堂堂磬国之君,成天竟在用如此手段,怕是有辱身份吧。”
“呵,凌王啊凌王,你在这里质疑,却还不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得到,实是可惜啊。”
“皇兄倒也是闲来无事,有这心思,您还是多想想如何振兴磬国吧,莫只想些儿戏,误了自己,误了国。”说罢,便起身离开,“臣弟,就先告退了。”
刚走出两步,便又说道:“皇兄,在此番顽劣之举前,可曾想过自己是如何坐上这皇位的,可曾想过先皇。”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黎靖现在唯一的祸患,便是他了。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现在却只想将他斩草除根。只因,你我生在了皇族。
边疆仍有动荡,作为手握重兵的皇室黎澄,日夜带着军队,征战四方。先皇最是器重他,能文能武,定能将国治理妥帖。
所有人意料之外,先皇患恶疾突然离世,举国悲痛中,不得群龙无首,只得将年长些的太子,推上皇位,继承大业。
无人知,先皇之意。更无人在意,百姓真正臣服于的人。
这是陪着自己长大的国,不能任由着他摧毁。而现在,更应先处理好眼前的事。
黎澄匆匆赶到陶府,陶夭房门紧闭。
“小姐说,他身体不适,今日概不见客,王爷还是不要为难吧。”
黎澄望不见她的身影,心中已知为何,说到底,还是自己负了她。“好。”
他转身,披甲上马,回望一眼,一门之隔,似有万里之远。
“翠儿,帮我转告你家小姐,我以凌王名义起誓,这辈子,无论如何,不会负她。”
说罢,他策马离去,走得匆匆,只因边疆动荡,作为将军,卫国是本职,胜于一切。
其实,陶夭听到了每一句话,她知他不会负她,只是国局动荡,昏君如此,他们的生活定不能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琴棋书画,诗酒年华。他们的命运,也在促使他们离别。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日日期望着他的平安归来,这样,足矣。
七日,过得很快,每一日全城都在忙碌,皇子迎妃不是小事,什么都是要上乘的,城中热闹非凡。而陶夭,被选入了奏琴的队伍,为王爷王妃助兴。
翠儿为她准备了一块上等面纱,轻抚琴弦,显得愈发倾国倾城。
大婚的这一日终是到来了,敲锣打鼓,鲜红之衣,如此喜庆。
众人落座,琴声忽起,悠悠扬扬。
陶夭见黎澄与许如婉亲近相依,仿佛,自己已是局外人。
琴声继续,陶夭身着粉衣,素雅不失大度,翩舞而来,不似桃花般艳丽,却能压倒群芳,许是浓妆华贵的王妃,与她站在一起,都要逊色三分。黎澄一眼便认出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在王兄眼皮底下,值得装作与许如婉亲近,只有这样,才能护她周全。
琴声进入了高潮,恍惚间女子似在如一只蝶起舞,在他身旁,悄悄飞了一圈,转瞬又匆匆离开。
琴声渐停,裙摆落地,噙泪相离。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座下众人,唯有凌王,深陷其中,意犹在此中。
后来笙歌舞曲,他也一字未听。
诗酒美人,不及她三分,都黯然失色。
留下的,只有她的香气,她的背影,他与她,种种的回忆。
曲中总有一瞬间,两人相望,却相隔甚远。
她原以为,此次前来,能和他有一次最好的道别,却没想到,看见他身边是许家小姐,泪水还是悄悄涌了出来。
她就静静立于厅外,无人看见,望着触手可及,却又相隔甚远的心上人。
桃花落上她的衣,色彩协调,又落入泥中,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她轻轻抚着桃花,这艳丽,终是要结束了。她虽有着千万不舍,在最后望了一眼后,还是要面对,还是要离开。
终究,他是王,她是妃,我不过是陶府小姐,有一段痴人的梦罢了。
落在庭院里的,是她的面纱,与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