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地如其名，十分遥远，据说风景很美，让人向往。李慕乔怀揣着兜里从赌坊赢回来的银子，怀揣着父亲给他的远方，怀揣着对以后的未知，对生活倒并不怎么担心。
他好歹也是王族子嗣，虽然李慕的宝藏被尚青廉私吞，但多少还有些底子，所以李慕乔的生活一直富足。而且他一向运气不错，每每快囊中羞涩的时候，总是会有办法挣些钱回来继续维持，所以他并未从他那神秘莫测的父亲手里接受半分。
此时他已快出了云泥城门，在城门下，他突然想起了花屠，那个曾经背着他跑了大半个云泥城的丫头，那个笑起来浮夸却可爱的丫头，那个可以为他奋不顾身的丫头，那个非要做他师傅的丫头，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他突然很想很想回到初遇的时候，因为那是他生命中最光彩的时候，他和她在一起，才是原本的他。有时候，你觉得合适，觉得喜欢，觉得让你有希望，有盼望，有欲望，就是因为觉得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李慕乔怔了许久，怔到有些心痛。窦春秋没有打扰他，也只是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作为过来人，他虽然不知道这少年心里想的是谁，但他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看出来，她必定是一个女子，必定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少年仍沦陷于回忆，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慕乔！”
少年一怔，脚步慌乱得要离开，花屠两个字“站住”生生将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我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会来这里等你好几个时辰，我没有再朝天方的方向走，因为我比你快，我知道在去天方之前你一定会经过这里。”背后那个熟悉的女声道。
少年转过了脸来，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冷漠。一旁的窦春秋望着眼前的女子，简单装扮，脚步轻盈，腰间有把看起来不错的剑，眉目清秀，皮肤很好，十分动人，却也算不得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你为什么要找我，分开岂不是很好，我们是君子之交，本该淡如水才是。”
“是君子之交没错，可我也是你师傅，师傅找丢了的徒弟而已，不应该么？”
“我要去天方做我的事，你不是该和凌迟在一起么？我看得出来，他毕竟是真的喜欢你。”
“凌迟他只是我朋友，我对他，从来都没有其他感情。”
“跟着我，对你没有好处。”
“如果只是为了好处跟一个人在一起，那有什么意义。一个为了好处跟别人在一起的人，那就不是我花屠。”
“我们的路不同。”
“我没有路，什么大侠，什么藏宝图，我都不在乎。我只追求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从今以后，你的路就是我的路。”
“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一无所有，百无一用，你终究会厌倦的。”
“不会，我花屠一向执着，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不论生死。”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的脸生得好看，喜欢你的笑温暖，喜欢你比我高一点点，喜欢……喜欢你不会武功，喜欢你一无是处……”花屠的眼泪已经快流下来了，她终于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操心的事，需要这么努力组织语言的事，她的眼泪已快流了下来，虽然她看着面前李慕乔的表情一样不好过，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还夹杂着些羞愤，“怎么……这些喜欢都还不够么？！我终究……终究只是一个女子！”
“跟着我，你会受到伤害。”李慕乔低头喃喃，他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出息，花屠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了他心里。他确信自己是喜欢她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已经根深蒂固。他不想伤害她，却也打心眼里不想摆脱她。他突然痛很，痛恨命运让他们一直相遇，也突然感恩，因为始终还能再见到她。
“你现在拒绝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花屠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在夕阳下晶莹剔透，这般动人。
窦春秋早已经识趣地躲了很远，毕竟已经不是小年轻了，这样的场面多少会让他觉得幼稚无趣。
虽然路上没几个行人，但仅有的两三个已经对花屠指指点点，花屠的热情和羞愤同时都涌了上来，拿着花屠剑的手已经不争气得开始发抖，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又拔出剑来架在李慕乔脖子上，又害怕自己会一个绷不住，逃之夭夭。她知道自己可能没那个运气再遇到他，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离开他。
李慕乔望着花屠的眼睛里都是星星，慢慢变成红色夜幕下的星星，闪着柔软动人的光。他强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如果时刻会有去死的风险呢？”
“我不怕。你要死，我就挡在你前面。我要死，你就以后好好活着。”
李慕乔还能说出什么呢，眼前的这个女子，热情而直白得融化了他，瓦解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矜持。他终究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他冲上去抱住了骨骼柔软的花屠，抱得紧紧得，将要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抱着花屠，他闻到了花屠身上专属少女的气息，像一种说不上名字来的花香，像是太阳的味道，清风明月的味道，林间山野的味道，小桥流水的味道……
花屠第一次抱着李慕乔，和背着他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觉得他其实比看起来要轻，但此时觉得他其实很满很有存在感。温暖，踏实，他身上有阳春白雪的画面，有夕阳晚霞的画面，有松间清泉的画面，有流水人间的画面……
他们就这样闭着眼睛抱了好久，抱到夕阳都快下了山。不远处的窦春秋都打了个哈欠，下一秒立刻把头扭了过去。
因为眼前的男女，已经在垂暮与暗夜的交替中，吻了下去，高山流水，落花红泥，情不自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