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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信任你

01

“唐晚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一大清早,晚安睁开眼,就对上一张十分严肃的脸,陈醉冷漠无情地审视着她。

就算是宿醉刚醒,头疼得像是要炸掉,晚安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试图回避。不过,陈醉没给她回避的机会:“不说你就死定了。”

晚安倒不是真想瞒着陈醉,只是不觉得非要提起,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想要恢复父母那项研究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陈醉听完,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气呼呼地戳着晚安的脑袋,教训道:“就这么点事,你还打算瞒着我,还把自己喝得烂醉。没线索就找线索,找不到就慢慢找。你是谁,唐晚安啊,从小到大就没有输过的唐晚安呢,怎么能被这么点事拦住……”

也不知道是陈醉哪句话刺激了晚安,惹得她直接笑出声来,扑过去抱住陈醉:“醉醉,你真好。”

从她得知那个研究开始,所有人都告诉她,没有资料想要恢复困难重重,只有陈醉,义正词严地同她说找不到就慢慢找,觉得她一定可以做到。

陈醉被她吓了一跳,试图避开,没躲开后,只好敷衍地拍着她的背,告诉她:“快起来,早餐在桌上,帮你请假了,听说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睡,一会儿吃完再睡会儿。”

晚安点头答应,在陈醉脸上亲了一下,忍着头疼欢快地朝洗手间走去。

陈醉坐在床边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露出无奈的笑容,谁能想到,在实验室里一丝不苟的唐晚安,竟然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吃过早餐后,陈醉就去了店里,晚安喝了一杯蜂蜜水,头还有些昏沉沉的,想说去床上再躺一下,结果直接一觉睡到下午。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好半天才看清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没想太多直接按下接听键:“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沙哑充满磁性,还略带慵懒的声音,让对方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好,有时间方便见一面吗?”

“抱歉,你是?”

“我以为沈知已经同你说过我了。”

晚安脑海似有电流淌过,人一下清醒过来,忙起身坐直,端正道:“不好意思,教授确实提起过。”

沈知其实给过她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她没当回事,加上对方一直没联系她,她也就给忘了。

晚安知道躲不过,想着今天反正也请假了,就不做推辞:“什么时候?”

“今天可以吗?告诉我地址,我一会儿来接你。”

既然对方这么主动,晚安也懒得折腾,直接将地址告诉对方。

结束通话,她揉了揉额头,低声咒骂了一声,起床去冰箱拿了瓶酸奶,喝完才开始收拾自己。她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沈教授的面子,也不能失礼。

大约半个小时后,对方告诉晚安,已经到楼下了。

晚安站在全身镜前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差错,才带上钥匙出门。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晚安穿着一条碎花长裙,搭了件小皮衣,脚上是双细高跟。

陈醉要是看见她这身打扮,指不定会赞叹一番,毕竟平时待在实验室的她,穿着总是干净利落的,对方已经不止一次说她是在暴殄天物,白费了这份姿色。

不想让对方等太久,她脚上步伐有些仓促,看清站在小区门口的人时,动作一顿,险些崴到脚,四目相对,一切了然。

在沈教授介绍的时候,她没多想,刚刚接电话的时候,也没多想,那现在,恐怕就由不得她再想了。

难怪!难怪沈教授会特意找她,难怪她接电话时,会觉得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相比较她的后知后觉,对方似乎早就知晓。

“上车吧。”

他浅笑着,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却不着急催她。

晚安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她从未对这次相亲抱有任何幻想,也未曾料到对象竟会是——顾寒山。

她就算再孤陋寡闻,对顾氏还是有所了解的,作为本市各大企业里的翘楚,涉猎领域极广,且样样出色。之前相识,只对他印象颇深,却未联想至此,直到他随顾氏的人一块儿来所里参观。

也是,能有那般气度,处事泰然,怎不非富即贵。

而现在,这位非富即贵的男人,同她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上,举手投足皆显风度。

晚安解释:“沈教授没说那个人是你。”

“我也是得知你的电话号码后才知晓。”顾寒山脸上露出淡淡笑容,一瞬间,让她差点失了神。

即便如此,她还是真诚表示:“顾先生,我想沈教授可能误会了,我暂时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经营一段感情,也没有想要谈感情的心思,所以抱歉,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连称呼都换成顾先生,这看似礼貌,却疏远至极的称呼。

“还以为我应该可以。”顾寒山一时失笑,表情无奈。

晚安脸色一僵,表情瞬间沉下来:“以顾先生的身份,身边应该不缺女人,会单身怕只是因为不想要,能来找我,大概也是家里人相逼,既然这样,倒不如大家开心吃顿饭,只当这是误会。”

“所以,我被拒绝了?”

顾寒山收起脸上的笑意,低着眼眸,手指有意无意敲着桌面。

餐厅里舒缓的音乐,没有缓解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反而让人觉得时间越发难挨。晚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想到对方还是研究所的投资商,连教授都得敬上三分,心里不由得后怕。

漫长的沉默后,就在晚安准备道歉前,顾寒山薄唇轻启:“无碍,我这次来找你,本来也是为了别的事。”他顿了顿,抬头直视着晚安,“我打听到你想干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晚安下意识地拧起眉头,看向顾寒山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为了弄清研究情况,她确实找过不少人,但绝不至于尽人皆知,他究竟是从何得知的。她脑海里闪过一个人,难道是——沈教授?

顾寒山倒是不介意她的抗拒,反而直接表明目的:“当然,我这么做也有我的目的。我对那个项目感兴趣,如果启动,必须是和我们顾氏合作,具体合作事宜,会有专业的团队与你们商谈。”

要说之前,顾寒山在她面前,一直都谦逊绅士,那么现在,他简直就是个十足的商人。

不愧是姓顾,就算不在那张谈判桌上,他们依旧对交易兴趣十足,只是这个交易,晚安还找不到非要配合的理由。

晚安很快从一开始的紧张里冷静下来,她严肃地问:“既然你都能查到,又为什么还非要来找我?”

“因为,我信任你。”

这种话,用来骗十八岁的小姑娘还差不多,可她唐晚安明年都二十八了,她可不认为以两人仅见过三次面的关系,这么快就扯上信任了。

“投资项目,是需要花不少钱的,先不说顾氏会不会同意你的提案,你既然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手里有关研究的资料不足以去完成任何研究,根本不值得你去投资。”

“值不值得,由我这个投资人说了算。”他眼里含笑,却没让人感到任何暖意,“毕竟,我们顾氏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听顾寒山的语气,晚安猜他手里或许应该有线索,否则不会来找她说这些。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就凭我是顾氏的人,而当年那个项目,应该也是顾氏投资的。”

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晚安也不再多做犹豫:“行,我答应你。”

“既然这样,我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顾寒山,顾氏目前的背后掌权人,也是你们研究所最大的幕后投资者。关于研究所的情况,我手里的消息肯定比你的要多,包括你父母的。”

明明早就有所察觉,可听顾寒山亲口说出来,晚安心里还是别有一番滋味,而当提及她的父母时,她眸光一闪,哪怕很快掩盖过去,也还是被顾寒山抓到了。

“我想你也查过,那个项目,研究所并没有过多记录,那是因为那次的项目是顾氏与他们两人单独合作的,研究内容是,可控癌细胞的无限增殖,应该说,是在可控的无限分裂细胞中,提取有效的抑制素,再进行相应研究,以便制出特效药。”

“你应该知道,目前临床上不管是什么药物,都只是单方面地在消灭癌细胞,而我们顾氏想要的,是直接从癌细胞本身出发,有效控制它的增殖,至于是病前还是病后,就要看研究成果了。”

这样的研究,在世界各大研究所并不少,也不需要如此保密。

很显然,晚安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这样?”

“当然不。”顾寒山坦然承认,“仅仅是这样,研究所没必要绝口不提。”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提到的可控无限分裂细胞,据我所知,并不存在。”

如果细胞的无限分裂变得可控,那么当人体内的各大细胞都具有无限分裂能力,且遵循细胞的正常分裂周期生长,那么人类就会——长生不死?

“或许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顾寒山说得坦然又平静,就好像真见过一般。

晚安不免犯疑,她盯着顾寒山,想从中看出些许破绽,然而,没有,对方冷静得让人根本捕捉不到情绪波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研究所为什么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个项目,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资料,因为样本本身就是绝对不能公开的。

只是,这世上哪里会有那种东西。

用餐结束,顾寒山将她送回家,下车前,晚安忽然开口:“那天救我,真的只是碰巧撞见?”

那个时间点,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路过那里的人就是他,刚好还救了她。

顾寒山搭在腿上的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抬上方向盘,冷静地转头看向对方,回答:“当然。”

目光对上,沉默片刻,晚安忽然低头轻笑一声:“谢谢,我到了。”

“再见。”

晚安推开车门下去,转过身后,她脸上的笑意也随即收起,脸色不自觉地变得凝重。

顾寒山透过车窗看着晚安离去的背影,伸手扯了扯脖颈上的领带,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敲着方向盘,最后轻笑一声,神情略显无奈。

他要她做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啊。

引擎启动的声音,直到晚安走到电梯门口才响起,她已经听不到,此刻的她,还在想着顾寒山饭桌上的话,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02

从晚安那儿离开,顾寒山顺道去买了杯咖啡,看到橱柜里的甜点,鬼使神差买了一份。推开家门,他就见到池羽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停留在游戏界面。

“什么时候来的?”

顾寒山将咖啡和甜点放在桌上,伸手抓掉头上的皮筋,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宽松的深色衬衫配上他微卷的长发,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几分西方人的慵懒与性感。

池羽准备去喝他的咖啡,结果被他用眼神喝住,只能默默换了方向,拆开甜点,边吃边说:“刚来不久。”

“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顾寒山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虽然语气平和,但池羽清楚,对方是在提醒他的擅入。

池羽厚着脸皮假装没听出顾寒山的潜台词:“哥,几百年的交情,不是一家人也更胜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他就是料定顾寒山不会真将他赶出去,如果这样,顾寒山大可以一开始就不告诉他门锁密码,所以干脆拿出这套说辞,将他一军。

可惜,顾寒山根本不给他任何面子:“不是。”

这下,池羽不乐意了:“那你怎么还让老爷子去联系沈知,撮合你和唐晚安。”

顾寒山直接偷换概念:“大概是为了报复当年我在他憧憬自由的时候,站在了你爷爷那边。”

“放屁。”池羽不悦地反驳,“老爷子现在别提多爱我妈,哪有心思和你计较你那些陈年旧事。”

顾寒山伸手将几缕碎发别到耳后,不准备和他继续争论,可池羽还在兴头上:“也是难得,老爷子让你回家吃饭,请了大半个月,你愣是没动,结果好不容易去了,还是让他帮你牵线搭桥。”

“难为你特地过来替他鸣不平。”

“还行,只是我家老爷子还以为你真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去找沈知时别提多高兴,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他要知道你别有目的,现在估计就要愁该怎么劝你才对得起列祖列宗。”

顾寒山的眸光一沉,半眯起眼,似是在笑,却更像警告地看着池羽。

“变着法子教训我?”

“不敢。”池羽却没有半点惧色,反而疑惑道,“只是……你找唐晚安也不是一两次了,何必再去劳烦老爷子,还绕这么大一圈。”

他和晚安并非没有交情,以顾氏的身份约她出来说那一番话,聊合作,也不是问题。

可他不仅特意回了次池家,还特意让老爷子去找沈知,通过沈知再来牵这个线,看上去实在多此一举,那么目的是——

“那丫头很聪明,我直接找她,她一定会找人调查我。”

“送她一份假资料,对你来说,又不是难事。”

“她很信任沈知。”

如果他直接去找她,她肯定不会这么快答应,甚至还会对他产生隔阂,但借着沈知的由头,再加上有顾氏作背景,她就算想再多,也绝对想不到他究竟要干什么。

有些事,虽然早晚会知道,但绝不是现在。

“说到底,是你还不够信任她。”

“我是要把命交给她。”

他要她做的事情,可不是一句信任就够了的事,他必须慎之又慎,这是他几百年才等来的机会,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何况,我这几百年,完全相信的人没几个。”

这些,他没必要和池羽细说。

几百年来,他与池家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池家的无数先辈,或是敬畏他,或是感激他,就算是最初那位,也是一直将他视为恩人,不敢逾距半分,池羽是个例外。

池羽不会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也不会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他,更像是将他当成朋友,在他面前口无遮拦,毫无惧意。

池羽很不给面子地轻嗤一声:“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几百年前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我猜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什么时候走?”顾寒山没兴致听这小屁孩挖苦自己。

池羽往沙发上一躺,表示:“明天,老爷子现在撒手不管医院的事,我好不容易寻到空隙就近来你这儿休息,顺便看你一眼,你该知足。”

“不用。”

说着,顾寒山起身朝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道:“那丫头这几天可能会去找你。”

有时候,池羽还真是不明白顾寒山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对唐晚安的行踪了如指掌,却又装作毫不知情。

真费劲。

果然,几天后,唐晚安出现在了池羽办公室。

“池医生,有空吗?”

“有事?”

池羽拿出一贯的好脾气,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热情。顾寒山虽然亲自吩咐要照顾好她,但如果让她看出端倪,回去免不得挨顿骂。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我们也算是朋友,只要是我能帮的,一定义不容辞。”

如此,晚安就不客气了:“藤川市研究所当年的事故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当时有两名患者被送到贵医院,他们是我的父母,可以的话,我想见见当时的主治医生。”

“这个……”池羽的眉头下意识地挑了一下,敛眸犹豫了会儿。

直到晚安准备再次开口解释时,才听见他说:“这我可能需要让人去找找当时的诊疗记录。”

毕竟是过去了这么久的事,加上池羽刚接手医院事务不久,知道的确实不多。

“那就麻烦池医生了。”

晚安起身深鞠了一躬,吓得池羽搭在椅角的脚一滑,赶忙状似淡定地浅笑着:“叫我池羽就好,我找到后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多谢。”

晚安不是那种喜欢闲聊活络关系的人,见池羽也忙,喝完桌上那杯白开水,便起身同池羽说:“那我就不打扰池医生了。”

这求人办事的态度还真是——直白。

但很快,池羽就不这么想了。

“晚些时候,陈醉会替我请你吃饭的。”

池羽的脸瞬间拉了下去,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客气了。”

晚安态度真诚:“应该的。”

等晚安一离开,池羽就郁闷地抓了抓头发,猛地一口喝掉桌上那杯还有些烫的咖啡:“顾寒山,你家小丫头还真是贼精。”

之前觉得这小姑娘太不圆滑,现在他只觉得她单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只大灰狼。

另一边,陈醉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她正被美甲店的事折腾得头疼,前几天又刚在池羽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被晚安通知晚上要替她请池羽吃饭时,情绪一下就冒出来,直接吼道:“唐晚安,凭什么你找人帮忙,要我去道谢?”

晚安也不甘示弱:“那你到底去不去?”

陈醉火气冲,冲动的话都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应道:“去去去。”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制造的机会,好好把握,不用太感动。”

事实上,她是在准备离开池羽办公室的前一秒,才想起这件事。

晚安知道陈醉那边忙,说完就迅速挂了电话。她都能想象到那边被挂掉电话的陈醉,此时一定气得不轻。瑟瑟发抖的店员们,抱歉了。

之后几天,晚安一直都在等池羽的消息,可她没等到池羽,倒是将顾寒山盼到了研究所。

晚安手里抱着一堆资料,刚从实验室出来,就被卢远帆缠上。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类似拷问的语气,让晚安一愣,她疑惑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和那天来实验室找你的男人在交往,还出去约会了?”

“哈?”晚安后知后觉其中的缘由,赶忙解释,“没你说的事,就是认识,一块儿去吃了个饭。”

卢远帆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直接搬出消息来源:“林前辈都说了,那天你请假没来研究所,可她下班却看见你坐着一个男人的车回来。而且我都听我妈说了,沈教授最近给你介绍了一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他?”

“我们只是朋友,出去吃顿饭,他顺便送我回来,哪是你说的那些。”

晚安真的很不擅长应对这种误会,很多时候,大家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所以谣言总是要比真相传得更快。

“别不承认了,听说那男的条件还不错,又和顾氏有关系,放心,他如果敢惹你不开心,我第一个去揍他。”卢远帆已经换了另一种略带鼓励的语气。

“我和他真不是那样……”

“姐,你就别狡辩了。”

“……”

顾寒山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晚安在同卢远帆解释这些。

那无奈、慌张、真挚、诚恳且不厌其烦地去化解误会的模样,有别她平时一贯的聪慧,居然还有些可爱。

两人说得很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而他也干脆停下脚步,不去打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那张总是沉着的脸,此刻竟浮起了淡淡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晚安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分外温柔。晚安的脸没有一眼便让人感叹的惊艳,却会让人感到十分舒适,中长的头发被她松松地绑在脑后,几绺碎发落在额前,露出微微泛红的耳朵……

顾寒山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渐渐地,眼前的这张脸与记忆里的另一张脸重合。那是一张温婉柔和的脸,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端庄且温柔,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曾几何时,那张温婉的脸的主人也是这样在人前维护他,将他护在身后,明明紧张得要命,却还是倔强地站在他跟前,试图拦住所有的风雨。

他心上的某根弦,不知被谁不经意拨弄了一下,发出细小却清晰的微颤,余音潺潺。

最后,还是晚安先注意到他。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发出不太确定的疑问:“顾寒山?”

“嗯。”顾寒山不动声色地收拾好情绪,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模样。

晚安能清晰地听到耳边卢远帆的“啧”声。卢远帆脸上透着看穿一切的笑容,直接拿走晚安手上的资料,鼓励似的拍了拍晚安的肩膀,迅速撤离。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晚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顾寒山:“有事吗?”

顾寒山直接说明来意:“下班有空陪我去个地方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人都已经找上门来,显然是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么样也会先打通电话。

“应该有。”

“那我等你。”

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顾寒山的话,看似体贴,却是在要求对方准时下班。

商人本质。

每句看似平常的话背后,都是酝酿已久的说辞,只可惜晚安不是那些几句漂亮话就能哄骗住的小姑娘,可就算她看出其中用意,却还是对他讨厌不起来。

只是,他来约她,是去干什么?

03

下午五点,晚安准时出现在顾寒山面前。想到那些传言,她又叹了口气,好在研究所没几个准时下班的人,这时的门口萧条得就她一人,就连一向跟着她的卢远帆这会儿都在实验室里应付学校那边的课程。

原以为,他特意来研究所接她,就算不是紧急的事情,至少也应该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事,可他居然只是将车开到了一家礼服店。

顾寒山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这身打扮去那儿不合适。”

“我们要去哪儿?”

顾寒山被她的提问逗笑:“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迟了?”

从他让她帮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甚至连身上的礼服都换好了,她竟才记得问这个。

晚安解释:“我只是好奇去哪儿,并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去,没到达目的地之前问出来,都不算迟。”

“一个朋友家。”

这下晚安反而更加疑惑起来,以他们的关系,要去朋友家何至于捎上她?还特意让她换成这身打扮。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件东西。”

“我?”

“没错,是你。”

顾寒山原以为晚安会继续发问,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答应下来:“行,我知道了。”

她这么轻易就答应,反而叫顾寒山有些惊讶,却也没再多做解释。

顾寒山将晚安带到了北城的别墅区,目的地在半山腰上,欧式别墅,整体装修都偏向欧洲中世纪的风格,古典华丽。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路上,顾寒山已经解释了,他那个朋友是个古董收藏家,而今晚的宴会,就是为了向大家展示他最近刚从国外拍回来的一件藏品。

有钱人的爱好她没兴趣,只是,这样的场合,他带她来找什么?

晚安跟在顾寒山身后,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与人交谈,神情不卑不亢,大概怕晚安跟着他会无聊,所以让她自己到处转转。

一直到宴会主人命人将他淘了一段时间寻来的藏品拿出来展示,顾寒山才再次回到晚安身边,手虚扶着晚安的手臂。

“仔细看看。”

晚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顾寒山也不准备明说,只是端着手里那杯香槟轻轻晃着,却没有喝的打算。

很快,晚安看到有人推着一把匕首出来,刀鞘的浮雕彩绘皆十分精致,装饰极尽奢华,刀柄上还有两颗红色宝石镶嵌,说它是匕首,不如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听介绍,匕首最特别的地方是过去这么多年,不仅刀背上的花纹优美清晰,刀锋竟还锋利无比。

“看出什么了吗?”顾寒山问她。

晚安摇头,她对古董没有任何研究,这会儿除了觉得眼前这把匕首分外好看,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寒山半眯着眼盯着那把匕首,若有所思。忽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那把匕首,端详起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恐怕早就被人拖走了。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晚安紧张地扯了扯顾寒山的衣袖,提醒他:“顾寒山,你干吗?”

只见顾寒山眸光一沉,对她说了句:“得罪了。”然后拿起手中的匕首迅速划破了晚安的手指。

一切快得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下一秒,晚安的手指有血珠冒出来,顾寒山迅速扯出方巾按住了她的伤口,盯着匕首,像在等什么。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匕首有半点变化,顾寒山不死心地将匕首交给晚安,抓着对方的手直接用匕首抵在自己胸口。

他问:“看到什么了吗?”

晚安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刚刚顾寒山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而此刻,她正举着明晃晃的一把刀抵在对方的胸口,稍一用力就会直接扎进对方的胸膛。

她僵在那儿,身体冰凉,与抓着她的那双手的炙热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如果不是被顾寒山抓着,她或许根本握不住那把匕首。

周围的讨论声已经越来越大,没人知道这位来自顾氏的公子爷究竟要干什么,也没人敢上前阻拦。晚安紧张地摇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宴会的主人到来,他过去拍了拍顾寒山的肩膀:“再这样僵着,我的宴会可就要被你搞砸了。”

顾寒山盯着晚安,无奈地说了句:“算了。”这才松开手,将匕首还给主人。

从头到尾,晚安都处于被动状态,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听见顾寒山轻声说了句:“一会儿跟你解释。”就带她朝楼上走去。晚安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经过主人的解释周旋,宴会那边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热闹,没人太在意刚才的那场闹剧。而另一边,晚安和顾寒山坐在楼上的会客厅,分外安静,直到主人到来。

“你要看,什么时候不行,非得在那儿?”

顾寒山半眯起眼睛,问他:“不在那儿,你还会给我别的机会?你和池弋什么心思,不用我在这儿明说了吧?”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岔开话题:“还不是?”

顾寒山冷哼一声,懒得和他计较。

明明那人看上去比顾寒山大了一轮,却对顾寒山恭恭敬敬。他看了看一旁的晚安,有些好奇地问:“你找到了?”随即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

顾寒山没接话,只是叫一旁的用人去拿医药箱来,亲自帮晚安处理伤口。

顾寒山处理伤口的时候,一旁的主人也没闲着,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晚安,看得晚安都不好意思了,才笑着说:“小姑娘,跟着他可要小心点。”

“老余!”顾寒山状似警告。

老余也不怕,大大咧咧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告诉晚安:“免得哪天又被他划破手。”

顾寒山熟练地替晚安处理好伤口,冷冷看了看那被唤作“老余”的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带着晚安离开。

路上。

晚安见顾寒山迟迟没有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让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说过嘛,帮我找个东西。”

“那你找到了吗?”晚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纱布,“我可是提前预支了代价。”

“没有。”顾寒山微微偏头,瞥了一眼晚安,“抱歉,前面是我冒失了,放心,我会让顾氏给你补偿的。”

“不用,反正东西也没找到。”

晚安不动声色地盖住伤口,她能看出来,哪怕顾寒山已经强装无所谓,却还是难掩失落之色。她抿了抿唇,试图安慰,最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刚刚,拿刀刺我的时候,你真的没看见什么?”

哪怕答案早已显而易见,顾寒山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晚安心里还是发怵:“我当时太紧张,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注意别的。”

“嗯。”顾寒山没再多问,反而闲聊起别的来,“你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有灵性的,通过它们,有的人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你是觉得我能看到?还是觉得你找的那把刀可以办到?”

顾寒山的语气却忽然变得十分笃定:“都是,不管是你还是我要找的那个东西。”

“为什么是我?”

晚安忽然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寒山。她不相信那些所谓怪力乱神的东西,她好奇的是,顾寒山是怎么断定她能做到的。

还有,他找上她,真的只是为了研究合作?

车子行驶在如墨的夜色中,晚安才注意到,顾寒山加快了车速,窗外的呼啸声大得里面都能听见。

为什么是她?

因为只能是她啊,就算换了发型,换了装扮,甚至换了气质,与他记忆里的人差别极大,他也绝不会认错。

顾寒山半眯起眼睛,面容严肃。许久后,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目光,认真说道:“我信你。”

晚安不由得愣怔住,心脏像被谁击了一拳,半晌没能平息下来。

那厢,顾寒山已经收回目光,继续开车。

过了好久,晚安跟顾寒山说:“顾寒山,我答应你,会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的。”语气十分坚定。

顾寒山脸上的神色一顿,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有一句:“多谢。”

刚刚他抓着晚安的时候,那只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到底颤抖成什么样,他太清楚,若他日后需要,让她把那把刀扎进去,她办得到吗?

难怪池羽说,要个小姑娘做那种事,简直是在强人所难。

此后一路上,没人再主动挑起话题。

许是这些天工作太累,没一会儿,顾寒山就听见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恬静的脸上毫无防备,倒像个小孩子。

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将车内的温度调高。

将晚安送到小区门口,见对方还在睡,犹豫片刻,顾寒山最终决定叫醒对方。

刚睡醒,晚安的反应慢了半拍,好半天才缓过来,她看清窗外的景致,忙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本来也是我麻烦你。”顾寒山解释。

“那,再见。”晚安笑了笑,准备下车。

可她刚推开车门,顾寒山忽然拉住她:“最近这段时间,一个人的话,别太晚回家。”

晚安不解。

顾寒山却已经松开手,淡淡地说了句:“再见。”

一直到晚安下车后很久,顾寒山也没有着急离开,他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身后某一处,半眯起眼点了一根烟。

直到香烟燃尽,他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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