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一恍惚便是三年。
溯轻舟终是软磨硬泡让医师捎带着他为徒。真的只是捎带着,三怪医师真正中意,倒贴着也要教的是雍丘,溯轻舟仅是个陪读。
用医师的话来说,他教了雍丘六成,教溯轻舟四成。今后,溯轻舟出去闯祸了,还有个能压他的师妹。
溯轻舟当然不服气:“老师,您怎么不担心雍丘出去闯祸?”
医师依旧是那张乐呵呵的脸:“雍丘光顾着他哥便自顾不暇。”
雍丘醒来后便认少年作哥,少年情况不太好,少年自称是叫翼冰洁,不过雍丘知道这一定是个假名,她私下偷偷用这个名字立誓但根本就没有天地纹印出现。
翼冰洁这名字听起不像是个少年的名字,到像是为了纪念什么才起的。不过雍丘没有多问。
翼冰洁状况十分不好,他的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有光泽莹润的白,那是一种灰败且毫无生气的惨白。像是在地下,久不见光造成的。面容长的不错,但却有一道从左耳一直沿长到右耳的狰狞刀痕。少年那双眼硬生生用也如此残酷的手段毁去。
雍丘当然不止一次求医师想办法。医师多数时候对雍丘很宽容几乎算是有求必应,但也只能摇头对雍丘说他自毁双目,心结不除,我就算治好了,他也能再毁去何苦呢。
雍丘却是急了,那他现在弄的瘸腿瞎眼还有什么活头。是的翼冰洁不但瞎了而且还不能走了,医师将多数灵力逼入少年双腿封住。少年现在就像是一个装了太多水的气球,并且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但还是有方法的拯救的,只要少年加强修炼将自己的灵力提高,便可以加固这个气球,慢慢的还可以将这股过份的灵力转化为己所用。就像将内部的水转化为冰这样气球不仅不会爆炸,还更加结实。
雍丘的嘴气的鼓了起来:“道理我都懂,但我哥他压根就不修炼我怎么办。他根本就不想活。”
医师也双手一摊无奈:“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我的草药凡是有点灵力的全被你弄去熬汤喂他了!哎呀,心疼死我了那得多少钱?……再说你用外部的灵力也只是加固皮肉之驱,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绝非长久之计……所以别再浪费我的药了,我们今年又是入不敷出。
天呐,我堂堂三怪医师这辈子做的最亏本的生意――就是救了你们两个冤家。”雍丘勾了勾朱唇:“哦,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医师顿了顿:“我我……我手欠不行吗?真是败给你了。这世上哪有我这么憋屈的医师?”
溯轻舟带着一身的寒气挑开竹帘进门:“老师,我这次考试又挂科了。”
医师虽然捎带着收了溯轻舟为徒但还是变着法儿考试想赶溯轻舟走。
用医师说美其名曰:弟子要多出去锻炼。再直接一点医师说:我要教了你太多。我下半辈子不得被你连累,你师傅我仇家已经够多了,都躲到这荒山野岭了你今后要是再给我招上一批,你师父我还活不活?
溯轻舟一点也没有考试挂科的沮丧,从脸上摘下他下山必带的狐狸面具。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脸。抖了抖身上雪白熊皮上的雪花:“老师,我不准备补考了。我想明年开春回一趟老家风铃村,等我回来我请大家喝我们风铃村的特产‘百草露清酒’。”
医师显然是被惊到了,手中的翠绿色有裂纹茶杯啪的一声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这个茶杯被摔了多次裂纹遍布,是医师拿来撑场面的,此刻终是碎成几片。
溯轻舟那双血红的双眼闪了闪,将碎片拾起笑道:“老师,这杯子摔成这样可不好在粘回去了,你以后拿什么撑场面跟人家讲价钱啊?”
一向都乐呵呵的医师却发怒了厉声道:“胡闹!”
溯轻舟低声笑了笑:“老师你不一直想赶我走吗?说我不适合这行。何来胡闹一说?”
医师抿了抿唇:“你以为你学我四成医术便够资本了?翅膀便够硬了?”
溯轻舟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狐狸面具,哀叹一声:“老师,我知道您对我很好。可我也有我的不由己。望老师海涵。”
医师显然是被气疯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真应该一成医术都不教你。糊涂啊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你这又是何苦?”
溯轻舟那双红的像是要滴血声音嘶哑道:“老师,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有人死了,就不能白死。活着便要背负下这一切。”
屋内医师和雍丘双双陷入了沉默,但屋内偏屋另一个角落却传出低低地笑声。
笑声的主人似乎想将笑声压抑下来,但却笑得更厉害了,混身颤抖着,似乎像是下一刻就要从木质的轮椅上掉下来。翼冰洁明明是在笑,但笑声里却充盈着快要淹没死人的悲伤。
雍丘跳下炕头,三四步跑到翼冰洁轮椅后,用手轻拍着翼冰洁的背轻声道:“哥,别笑了。”
少年一手捂着嘴想将笑压下去,另一只手挥开雍丘道:“我不是你哥。”
雍丘气了一跺脚:“怎么不是了?咱俩体内流着相同的血。”但翼冰洁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雍丘争辩下去,用手推着轮椅想重新转回到偏房。但被溯轻舟拦了下来:“等等,翼冰洁,你刚才笑什么。”
翼冰洁慢慢将头转向溯轻舟所在的地方缓缓吐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翼冰洁的声音很轻,神情也很恍惚。他似乎是在说溯轻舟,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医师在一旁打圆场:“轻舟,别理他。你不是不知道他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你可别再刺激他了。”
翼冰洁声音却又冷冷道:“你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别人死了,还是好好守着自己的小命吧。”
溯轻舟却盯着翼冰洁一字一句道:“你——真——是——个——懦——夫,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人?”
雍丘惊了惊一脸不安望向翼冰洁生怕翼冰洁生气。翼冰洁倒是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恍惚的喃喃道:“是,我……就是个懦夫。哈哈哈……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像我这种人,居然还活着……”
雍丘一脸担忧惶恐,快步将他哥推进了偏房之中,一边推一边道:“哥,你别这么说……我去端药,喝药,赶紧先把药喝了……”
翼冰洁疯癫的声音渐渐远去。医师摇摇头,天,这都是什么破事?
医师又看向自己的这个大徒弟溯轻舟。溯轻舟平日总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让人琢磨不透。整天没个正经,心思却比谁都深。
久久医师无奈叹了口气:“你这是在逼我。”溯轻舟噗的一下跪了下来,眼睫低了低遮住眸子,轻声道:“老师请成全。”
医师看着他:“你就是在逼我,我若教了你,你便是会去害人害己。我若不教你……你明知道我不会看你去白白送死。”
溯轻舟的头低的更深了,医师只能看见那件白色的熊皮一抖一抖。良久,医师道:“也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再给出一道考题,这是最后一次了。通过了你便走吧。”
溯轻舟惊喜地抬起头望向医师道:“老师,我们村特产‘百草露清酒’等我回来,我一定给您带个十几壶,您的酒葫芦里装的都是水,太寒酸了。”
医师却深深地看了一眼溯轻舟张了张嘴想在说些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溯轻舟一拍脑袋:“老师,我忘了,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个人。是汉阳城的,听说找您有事。”
溯轻舟看了看窗外的鹅毛大雪,有点心虚。这么冷的天,外面的人估计不冻死也得冻掉半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