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是个偷奸耍滑的壮汉,能有钱就不错了,管车里有没有人呢,高高兴兴驾着空车去往太医院,只不过路程中险些丢了命那可就是后话了。
“哎,绍太医回来了。”李苑正在院子里晒草药,抬眼看了眼绍欢,手下不停拨弄着白附子。
绍欢从竹编托盘里抓出一把晒干的红枣,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今天的人都去哪儿了,平日里不是热闹得很嘛。”
就连雪娴都瞧不见个人影。
李苑老老实实回答:“睡在偏院里的高丞相今早突然病情加重,大伙儿都在那边照看呢。”
“昨晚不还好好的么,怎一晚就闹成这样?”绍欢又把红枣放回去,疾步朝偏院走去,李苑把最后一点草药晒完后也赶紧跟上她。
“夜里风大,可能是窗门没关好,加重了病情。”
等绍欢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候在院子里,她一脸纳闷,就要自顾自推开门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却被站在门口的雪娴拦了下来。
“绍太医,我们都在等庾太医,您可别将屋子透了风。”雪娴眉眼盈盈,那颗泪痣恰到好处地给她加了温柔分,低声道,“您的医术平日里治治罢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让庾太医来吧。况且,生死有命……”
其他人纷纷赞同,绍欢看向兰羽士,后者没什么表示,只好停下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面传来一声强过一声的咳嗽,听动静足以咳血。
绍欢心下着急,环顾四周,却见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们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他们每个人表情麻木,恪守着愚昧荒谬的天命,至此,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荒唐可笑的朝代。
咳嗽声如雷贯耳,绍欢站立难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误了最佳救治时间,就算是庾神仙来了也只能收尸。
绍欢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走,趁着没人注意,溜去了屋后,撬开窗门,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她三两步走到床边,先是帮高子明把了脉,绷着神经切脉,而后又俯身查看高子明面部、舌苔情况,刚捏开高子明的嘴,后者就不受控制猛然咳嗽,一股乌黑的病血被他呕了出来。
“怎么会是黑血?就算咳血也应该艳而红,绝非黑而污。”
高子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绍欢的疑惑,她只好先起身在屋子里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
这间偏房平日很少住人,空得久了也就堆了许多杂物。
一包细银针引起了绍欢的注意,她又翻出一根蜡烛,从案桌上燃着的蜡烛上引了火,放在床边,取了银针烧过,再给高子明施针。
“庾太医,快请进。”
绍欢闻声连忙把针取下,又简单查看了高子明的病情,心中疑虑更大,咳血一定跟肺有关,她这几针下去理论能止咳,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高子明丝毫没有减轻病情?
门缝吱呀响起,绍欢赶紧把针包好往床底一扔,迅速闪身从窗户一翻而出,她刚从屋后绕到前面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绍太医?”
兰羽士一把扶住绍欢,眼含冰霜,视线从她身上滑过,在屋后和绍欢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眼中的责问不言而喻。
“我就活动活动。”绍欢脚底抹油,赶紧开溜,“赶紧进去帮高丞相看看吧,可别再耽搁了。”
此时庾太医已经进了屋子,众人总算松了口气,高丞相这下应是有惊无险了。
兰羽士从房间里退出来,立在院子里,面无表情,身姿挺拔,忽然眼角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侧头看去,面色无波,“你是谁?”
“我叫花妣。”花妣青丝如瀑,别着精致小巧的苗疆银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瞳仁漆黑,莫名显得深不可测,可她又有着最纯真无害的婴儿肥,顶天二八年华,“我来找庾哥哥的。”
她声音如珠玉,叮咚作响,屋子里为高丞相看诊的那人听得一清二楚,被那一声“庾哥哥”羞得红了耳尖,更是认真地把脉看诊不理窗外事了。
绍欢没有走远,自然也看见了花妣,暗自赞叹这个小姑娘生得真是水灵俊俏,花妣在她心中怒刷一波好感值。
兰羽士没让她进去,只说在外等候。
花妣没法,只好坐在阶梯上,直着娇小的背脊朝屋里看,目光里满是期待。
一盏茶后,庾太医开了药方,叮嘱兰羽士按次按量给高丞相服下,而后便出门离去。花妣一路跟上,缠着庾可童说个不停,沿路留下珠玉之声。
绍欢帮着照顾昏睡中的高子明,兰羽士则去御药房煎药。
兰羽士走路无声,已经走到了御药房门口,里面的人依旧没有觉察。
雪娴把高子明的药炉和另一个掉了包,同时还在里面放了些药末。
雪娴眼角余光扫到兰羽士的身影,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下,而后极为自然地把两个药炉又给换了回来,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暂时换个位置而已。
“兰侍卫,庾太医的方子这么快就出来了?”雪娴唇边挂着笑,一颗泪痣锦上添花,似是才看见兰羽士一般。
兰羽士看进眼里,忽觉墨梅清雅也不过如此,如此,他鬼使神差地没戳穿雪娴,微颔首:“庾太医医术高明。”冷冽的目光却扫过换回来的药炉。
雪娴神色平静,极为自然地帮他把火生上,声线温柔,“煎药的火候挺重要的,兰侍卫要守着时辰,着实辛苦了。”
“无妨。”
夜里,月光如水,淌过窗棱淋在地上。
绍欢双手垫在脸下,趴在床边睡了过去,床上的人略微侧开身子,映入眼帘的便是绍欢熟睡的模样。
高子明心底又泛起那股莫名的亲切,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绍欢消失在深渊的一幕再次涌入高子明的脑海,他心悸地抓住被褥,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冥冥中他对绍欢有着莫名愧疚,似乎是因为他,绍欢才会去开那扇门。
高子明头痛欲裂,翻过身子面对墙壁,冷汗涔涔地在折磨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