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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原型之源蠡测(4)

人类社会生活是由符号和概念图式象征组成的秩序,用符号概念来把握世界可以说是人类在历史实践过程中生成的一种“成果”和客观的文化现象。而在符号概念中,对事物的对立统一的关系的意识,构成最普遍的概念图式和标志。列维——斯特劳斯用“结构分析”的方式,从人类文化现象中抽取出联结各个范畴的结构,归纳出一种普遍的概念图式,并把它理解为一种智力性事实。列维——斯特劳斯在对原始社群的社会结构、历史结构、神话结构和思维结构中,发现了具有“最广泛的一般性和最极端的抽象性”的“二项对立”图式就是说,在概念图式中,二项对立图式是最典型和普遍的,如高与低,右与左,和平与战争等等结合他的结构主义理论,他认为,“二项对立”图式是一种“心灵的永恒结构”,是先于社会、心理活动以至有机体的一种无确定存在方式的初始事实一它充当着人与社会、文化与自然沟通的中介。这种二项对立的概念图式,比较接近于原型模式。其实,在古代西方,毕达哥拉斯学派在提出“数乃万物之源”的理论时,就由“数”的“奇”“偶”推演出事物的对立统一的现象,其中应该说就包含着“二项对立”图式的因素。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卷一章五中就指出过这种现象:这些思想家,明显地,认为数就是宇宙万有之物质,

其变化其常态皆出于数;而数的要素则为“奇”“偶”,奇数有限,偶数无限;“元一”衍于奇数(元一可为奇,亦可成偶),而列数出于元一;如前所述,全宇宙为数的一个系列。

这派中另有一些人说原理有十,分成两系列:

阿尔克迈恩似乎也曾有同样的想法,或是他得之于那些人或是那些人得之于他;总之,他们的学说相似,他说人事辄不单行,世道时见双致,例如白与黑,甘与苦,善与恶,大与小。

在不同文化的各种概念图式中,最具有原型性质的概念图式,我以为是中国《易经》中的阴阳符号,它可以说是符号原型。

《易经》中的阴阳符号,即《易经》卦象中的阳爻和阴爻,可以说就是最具概括力的概念图式符号,是建立在二项对立思维基础上的可以涵盖万物规律的原始意象,是一个典型的“领悟模式”。阴阳卦象为一种可以推演开来)表示万物的特定符号,是一切原型之源的象征符号。阴阳符号具有在把世界万物对应为对立模式中把握它的特质的功能。郑玄在《易赞及易论》中说:“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这就是说,《周易是探究宇宙人生》中的必变)所变)不变的道理,讨论人类知变、应变、适变的法则,以作为人类行为的规范之书。有学者解释说,“易”有变易(穷究事物变化)、简易(执简驭繁)、不易(永恒不变)这三重意思。而作为“易”的基本符号的“阴”“阳”,则无疑包含着上述意蕴。“易道广大无所不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易经》的功能之一是对普遍一致性和重复发生性的高度抽象,阴阳爻就是用最简单的形式表现最复杂的内容,用以解释万物之本质及其相互关系。其中的二元对立思维既是中国特有的方式,又是人类共同的认识方式,它在希腊哲学中就有反映。

《易经》中“阴阳”观念的形成应该有大量的具体的二项对立的事实作为感知基础,就是说,这一概念是对许多具体二项对立的一种最抽象的概括,可以推论出它的出现是比较晚的,至少要经过一个长时间的感知、体验过程。那么阴阳这一可以涵盖一切的抽象模式,它的最先的起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易经》曰:宓牺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小主”。

阴阳符号在对立关系中把握世界,或者说在观物取象,对外界感觉的基础上,以男女自身为依据将其同化为心理事件,进而从两性中化生出的具有二项对立的象征符号。许多现象说明,人自身的二项对立即男女现象,可能是一个最先为人类所感知的关系。人自身的存在,在二项对立概念的生成中起到了“第一个”模式的作用,男女的“区别”和“合一”是人类产生二项对立的概念模式的“第一种”感悟。

关于阴阳卦象符号与男女两性的关系,《易经》本身已有说明:“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一阴一阳之谓道”,“子曰:乾坤,其《易》之门耶?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等等。《易经》的“上经”以天地乾坤开头,“下经”以男女开头(咸卦),昭示着男女两性关系的普遍象征意义。中国有“天公地母”、“雷公电婆”之说,也是这种观念的表现,《易经》中的阴阳可为反向回溯原型之源的标本。而它的产生,也与前面我所说的原型之源的男女两性有着最为深层的关系。换句话说,阴阳符号,作为涵盖世间万物之象的符号,它与原型的源头是同一的。

现代中国学者对此又找到了许多证据并进一步作了论述。据记载,1923年5月钱玄同在《答顾颉刚先生书》中,首先提出易卦与生殖器的关系,他说:“我以为原始的易卦,是生殖器崇拜时代底东西;乾坤二卦即是两性底生殖器底记号。”1927年9月,历史学家周予同撰文专论“孝”与“生殖器崇拜”。他在文章中也表明了相同的见解:“易经的一是最明显的生殖器崇拜时代底符号。一表示男性的性器官”,“表示女性的性器官。”周予同先生还说:“儒家的意见,以为万物的化生,人类的蕃衍,完全在于生殖,倘若生殖一旦停止,则一切毁灭,那时无所谓社会,也无所谓宇宙,更无所谓讨论宇宙原理或人类法则的哲学了,所以生殖或者露骨些说性交,在儒家认为是最伟大最神圣的工作。”1928年,郭沫若进一步发挥说:“八卦的根柢我们很鲜明地可以看出是古代生殖器崇拜的孑遗。画一像男根,分而为二以像女阴,所以由此而演出男女、父母、阴阳、刚柔、天地的观当代有学者则更为明确地指出了阴阳符号与男女两性的关系。如赵国华在他的《生殖崇拜文化论》中,考证了在原始彩陶纹饰图案中的性符号与八卦的关系。杨义则认为,圆形轨迹,是中国人宇宙论和生命论的动态原型,圆形结构的运转和破毁,实际上是由阴阳两极提供内在的驱动力的。而“两极性的构想,最初是与男女两性关系相联系的。或者说是男女两性关系在天地万象中的泛化。人按其自身的性质构成去解释天地,却又颠倒了这种学理发生学的过程,用天地的性质来理解人自身,从而以颠倒所增加的神秘感而形成信仰。”最近,有学者明确提出,太极图起源于性交合崇拜:“太极图中白色和黑色的文化内蕴分别与男(女生殖崇拜有关”,“太极图与性交合崇拜一样渗透于中华传统文化各领域”,“太极图之源《周易参同契》的理论基点是性交合崇拜”。

有研究者进一步提出,“《易经》、八卦中的阴阳符号是男女生殖器的形象和意会象征的综合符号。”“易经通过对性交的描写,以赞美宇宙生成万物的伟大,把两性的交媾推及到天地交合的广阔领域,并把对人的生殖行为的赞颂普及到对社会、政治、道德的产生与运动的赞颂。《周易·系辞上云:生生谓之易。这就是说,生生不息的生殖运动构成了《易经》的根本思想,这一重视生命延续的思想对后来的中国文化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易经》“是一本具有很深哲理的着作,它把男女两性视为自然的一部分,以男女两性的相交来联系自然,重点阐述自然与人变化(易者,变也)的原理。它将自然界被动的力量称为阴,将主动的力量称为阳,并描述阴阳如何交互作用而推动气沿着至高无上的自然法则来进行。一阴和一阳之间的交互作用叫着道,作用所产生的生生不息过程叫着易(变化)”。

还有学者认为,道家的根本思想同样发生于生殖崇拜。《老子》说:“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大邦者下流,天下之牝,天下之交也。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天下。”老聃显然是从女阴的生育功能引申出天地的起源,又从男女交合引申出人生思想上的无为守柔,致虚守静。这也说明,《易经》中的阴阳二元论和太极一元论,其实都源于生殖崇拜,因为既然生殖行为源于男女双方交合,那么在被拟人化的无生命世界也一定存在着双方既对立又统一的相互作用的原因!于是由此演绎出天地刚柔、父母等一系列的对立统一观念!而阴阳正是这一系列观念的归纳和概括。“这样由《易经》中的生殖崇拜所引发的生殖文化就出现了两方面的特征!首先是对祖先神灵敬畏!儒家不信鬼神!却对祖先格外敬重!原因就在于此其次,由生殖行为的男女相交导致了思维上的二元思维,从而把生殖文化推向了更为深刻的阴阳文化,“一(阳广与一一(阴广虽然具有代表性器官的原始意义,但是当它上升到生殖文化阶段,它已经抛弃了具体的物象而进入抽象的哲学思辨的深度”反对此荣格也有十分相似而明确的论述:“原始人最早作出的区分正是男性与女性他们以这种方式区别事物,正像我们现在偶尔还这样做一样比如,有的钥匙当中有孔,有的没有人们常称阴钥匙和阳钥匙你们也知道意大利式瓦房顶。凸面瓦在上,凹面瓦在下;作盖瓦的凸瓦叫作和尚,被盖的凹瓦叫作尼姑。这并不是和意大利人在开低级玩笑,而是说明区分的奇特性。”“当无意识把阴阳男女搅在一起时,事物变得完全不可分辨……这是事物的原始状态,同时也是最理想的状态,因为它是永恒对立元素的统一……在中国古代的哲学里,我们可以看到同样的思想。理想的状态被称作道,它就是天地之间的完美和谐……阴和阳两极对立统一的原则,正是一种原型意象。这种原始的意象至今存在。”

作为原型模式符号的源头,由男女两性推演的二元对立的阴阳模式是人从自身所体验和感悟出的“天之序”,是在对立统一中所体现出的特性的把握,并推及外物。“男女精构,万物化生。”这里的一个不言自明的理由是,性问题在先民中有绝对重要的意义。许多现象都以性现象来作对应的解释性在这里无形中起到一种原型的功能。

正是源于男女而生成的阴阳符号,成为推演形而上的哲学文化课题的基本符号,并被后世人们不断发挥和解释。“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混混沌沌,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莫不咸当。”阴阳符号它作为一种典型的“原型”符号形式,演化为涵盖万物的二项对立概念图式,如我与物、大与小、高与低、上与下、里与外、男与女、天与地、刚与柔、新与旧、高尚与卑鄙、正义与邪恶等等只有有了这种二项对立的概念图式,人类才能比较清楚地区分事物的特性;只有在较为清楚地区分事物特性的基础上,才能找到某类事物的共通性和相似性,才有原型模式生成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心理原型的生成,实际上是运用着这种抽象概念图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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