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郡,齐都临邺三百里外最近的一城。两面环山,南北通透,又因地势齐平,素有微风,得名清风郡。
清风郡地处去京要冲,历来兵家三战五夺之地,当地人丁格外兴旺,地方大族多盘踞于此,城中势力盘根交错,格外复杂。
城中兴贾贸,来往借道返京商队多不胜数,因而时常流露出些珍奇之物,久之便衍生出了大大小小的拍卖行来,竞标各类潜藏奇珍异宝,生意格外火热。
此刻名气威震清风郡内小东南的宝斋楼内就进行着一场中等规模拍卖会,虽尚未开始,但已经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只等那卖场主持一声高喊请出那今日的第一件宝贝。
宝斋阁与寻常拍卖行不同,严格来说他便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拍卖行,以酒楼招牌为主,拍卖时有时无,每每凑够约莫三百来件真正意义上的奇珍他才会进行一次,因此这宝斋阁的拍卖虽小,名头却是比一般的拍卖行还要大的厉害,清风郡内寻常士子百姓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当地真正的权势或是那来往财力得到其认可的商贾才能有幸入内一观赏。
宝斋阁的主事也堪称当地三奇,以女子身行掌主事是为一奇,年芳二八便位居高位又是一奇,生的娇小玲珑却有一口伶牙利嘴,每每被她主持那宝贝定要是说的天花乱坠、价格离奇,这便是第三奇。
不过来此竞拍的人们也不嫌惹,更有甚者愿意出高价买一寻常把式,只为得她红颜一笑便是心满意足。
这也便是今日拍卖久未开始但各位来客皆坐得住的一大原因,本日拍卖由她来主持,那些个士族子弟官宦大户静候红颜的耐心还是有的。
不过他们不知的是,这位刚过及笄之年女主事并不是让什么事给耽误了,而是途径宝斋阁楼下瞧见了两个令她目瞪口呆的家伙,当场愣在原地偷偷瞅了起来。
那二人若说长相,比她稍大几岁的少年郎称得上是俊逸,而那看似中年的光头虽说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可面相也算的上憨厚。
不过让她大跌眼镜的是,那中年光头身着一身淡紫金色袈裟,不出意外当是和尚无疑,而那少年郎虽然内衬锦衣有一丝丝富相,但外面却披了一层破破烂烂的宽松道袍。这让她不禁心生疑惑,道士和和尚还能走在一起?
最让她惊讶的是,这道士和和尚竟然点了一桌荤菜,一丝素食不沾,勾肩搭背对饮梅酒,饮态还颇为豪放。
“不是说道士和和尚是出家人,不食酒肉不沾美色么,这二人除了没点俩陪酒美娇娘,剩下两样全给占了。”身材娇小的她躲在酒楼二层偷偷瞥了那两人一眼,小声嘀咕着。
凭她在拍卖行里浸淫已久的眼光,一眼就瞧出那和尚的袈裟绝非凡品,不禁生出了些歪心思:“要不趁他俩醉倒了偷偷把那袈裟一并拿到拍卖会上给他拍出去?”
不过这也不怪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因而她小小年纪便对金银细软一事格外敏感,瞧向那酒楼下方,年轻道士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双颊泛红,而那和尚更是趴在桌上动也不动一下。
她蹑手蹑脚的跑下楼去,给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也机灵,赶忙唤出两个伙计以防万一。
正当她方要靠近那桌酒席之时,那道士却突然喃喃自语起来,她听不清楚,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只听见那年轻道士疯疯癫癫说道:
“我与和尚喝花酒,没有娇娘来伺候。和尚不知娇娘意,我知娇娘……嗝……已来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道士突然立起身子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她的脑袋一时间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她已经贴在了那年轻道士怀里,酒气扑面而来,熏红了她的脸颊。
记忆中,除了父亲,她还从未同任何一个男子靠的如此近过,不觉间脖颈已漫上微霞。
小二大惊失色,直接带着两个伙计冲上前来,曝喝一声:“放开我家小姐!”
不曾想这一声吼出竟把那和尚从梦中惊醒,抬头间伸了个懒腰的功夫便把那两个伙计给打飞了出去。
靠在韩流水怀中的娇小女子眼神骇然,急忙钻出韩流水怀里,跑到小二身后,瞅着那光头和尚咽了口口水,而后低声道:“快把阁里的几位高手唤来。”
韩流水好像刚刚清醒一般,揉了揉眼,方才那娇若无骨的感觉不由得让他凭空捏了两下手,啧啧称奇。他看向解长空,打了个酒嗝疑惑道:“发生什么了?”
“洒家也不知晓,怎得喝个花酒还惹出事来了。”解长空也是一脸迷惑相。
这宝斋阁拍卖行的女主事瞧着这一老一少装样弄唱,一时间也辨不清到底是真是假,说到底还是算自己鲁莽了些,便规规矩矩朝韩流水福了个身起唇道:“在下苏挽蓉,是这宝斋阁拍卖行的主事,方才来时见两位饮态颇为豪迈,想来定是这江湖上的高手,便想邀二位去那拍卖会上瞧一瞧,不曾想惹出了些不快。”
韩流水像是丝毫不知情般:“不快,什么不快,敢问苏小姐是否是在下那里唐突了?”
苏挽蓉脸上浮现一抹羞红,咬着牙低声道:“一些小摩擦而已,没想到公子酒后反应还能如此之快,想来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韩流水哈哈大笑:“过奖过奖,既然无事便好,方才听见姑娘说有拍卖,不知拍卖在哪啊?”
他一开口,酒气扑面而来,苏挽蓉不禁想起方才靠在他怀里那一幕,气的大喘了一口气,倒是依旧不失礼节道:“在下正要前去,两位若是有意去瞧瞧,跟着我便可。”说罢她便上前引路去了。
这宝斋阁的拍卖常人难以入内,但苏挽蓉身为拍卖会主事,带一两人入内倒是无伤大雅,最主要的是方才那和尚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飞了那店里的两个伙计,她这些年来也算见过不少武林高手,本身更是武夫小六品之境,却估摸着自己见过的高手中从未有一人能像这和尚般随意。
很快调整好情绪,却见那店小二已经带领了七八个实力在武夫七八品上下的好手从侧门内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她赶忙朝他示意下眼色,那店小二却没能心领神会,率先抄出家伙跳起打了过来。
苏挽蓉急忙回头,却见那和尚同年轻道士仿佛没瞧见一般依旧谈笑风生:
“你说说,洒家自进了这清风郡以来就听说这的拍卖行多,本来还想着见识见识,可咋滴,人家都嫌弃咱没钱。还好有人家苏小姐,人美心善啊,还能让咱开开眼。”
“是是,你说的都有道理,苏小姐可不人美心善咋滴,谁要能娶了做媳妇啊,那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解长空用力拍了一下韩流水脑袋,打了他一个踉跄,“说话就说话呗,扯媳妇干什么。”
可苏挽蓉却没心情听他俩在这闲唠,刚想要提醒,嘴巴张开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只感觉突然一股真气在她前面爆开,那蜂拥而上的七八人还未靠近便被震飞了出去。
她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神骇然。
这该是何等境界?
她不敢想,却也明白自己今天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那年轻道士却仍像没事人一般道:“走啊苏小姐,再不去一会拍卖会开始了咋办?”
-----
宝斋阁内,正玄阁大厅,静候已久的世家弟子、富贾商户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翘首以盼许久的女主事。
不过却带了两个醉汉。
拍卖行内用极尽奢华来形容并不为过,墙体通壁雕玲珑,座椅皆是尚好的凤槐木,厅内无灯,却南北点缀八颗夜明珠来,堪比白日。
苏挽蓉走在不知往返过多少次的登台路上,自她成为这宝斋阁拍卖行主事后竟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紧张,心里对方才那震撼的一幕仍旧难以冷静下来。
前排诸多世家公子扭头朝她看来,她赶忙略作调整,面露微笑回神过去。
那一瞬,厅内寂静无声。
带苏挽蓉走过,整个拍卖会的气氛骤然沸腾起来。
“厉害。”韩流水感叹道
“别说废话了,”解长空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小子,咱没地方坐了。”
不仅是宝斋阁,几乎整个清风郡的拍卖行内座次都大有讲究。
首席十四座无论是否客满,皆是留给清风郡内十四大豪族的位置,往后依次才是士族子弟、江湖高手、富绅豪商、游子散人。
显然这宝斋阁的拍卖行内没有那散人的位置,苏挽蓉上了拍卖台瞧见那明晃晃站着的俩大人头也是一脸头疼。前排十四位只来八人,况且都是年轻子弟,年轻气盛,苏挽蓉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其入座吧,这相当于宝斋阁率先破了这个规矩,打了几大家族的脸面,不让其入座吧,那和尚的实力便已经深不可测,苏挽蓉心底着实没把握。
韩流水倒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捂住脑袋一脸怒容看向解长空:“我已经下山了,咱俩现在属于忘年交,别老打我脑袋,再说那前面不是有座吗?”
说罢他便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不管众人的目光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谁知他刚坐下身旁不远处便有一位公子,一摇折扇,满脸怒色起身道:“哪来的毛头小子,穿的这般破破烂烂,竟敢坐我清风郡十四世家的位置,还不快滚!”
苏挽蓉急忙圆场道:“这位公子第一次前来,不懂规矩,李公子切莫计较,我在后方请出两位,再腾出两个位置,这位…公子,你看如何?”
没曾想韩流水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盘起二郎腿来大声道:“我偏要坐在这,这儿总离你近些,那什么李公子又能把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