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夜宸从瀑布中离开，褪去湿透的上衣，露出麦色健康的皮肤，身上滑落的水珠在阳光折射下晶莹闪烁。
“怎么风云兄可有良策。”
商夜宸上岸换了身干净舒适的上衣，将湿透的头发捋向背后。
“三个方法，其一找个人让他故意输给你，其二加入斩鬼队斩杀丁级上等鬼患，其三蒲薇执事麓郡主随便泡上一个或者照单全收……”
陈风云伸出手在他面上前晃了晃三根手指，随后脸色拉跨愈发觉得这小子完了。
“哦，风兄觉得我完成上述任意条件有几分把握。”
“完全……没把握。”
第一个法子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就算找到人了，麓府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未知之数。
第二个法子比第一个法子难得多得多丙级上等鬼患至少也要化血五品血脉，而据他所知当初即便是郡主也才七品血脉。
至于第三个法子，他承认那就是凑数的……
“若有不便，风兄也不必为难。”
你这家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厚着脸皮说抱歉，老子帮不到你吗？
靠，大不了我去求那个人……
“哎呀，咋俩谁跟谁啊，好不容易修练有个伴咋能让你就这么跑了呢？”
商夜宸自酌一辈，烈酒下肚心里暖暖的，抬头望天，凉风拂面，发丝涌动。
“别整的这么悲伤，咋俩都是睡在同一个卧室的男人就差睡一张床了，你放心此事我管了。”
“知道了，风兄大恩不言谢，在下都记在心里，不过此事却不能让风兄为难，自己的事应当自己承担。”
抛去某些疑点，商夜宸还是挺喜欢这着没心没肺的风兄的。
可惜生活不能入戏太深……
“喂，何着我刚才说了一大顿你半句话都没听进呗？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啊？虽然你姓商但也只是个外族，骨子里能带激发出商家一成的血脉就不错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商家人啊！“
陈风云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对方，不过这到与他没心没肺的人设挺吻合的。
“再不出些成绩即便有蒲薇大姐给你撑腰，就算不被敢出麓府，今后的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陈风云玩世不恭的行为下隐藏的没落被商夜宸看在眼里，不过他可不是个八卦的人对此兴趣不大。
“风兄所言极是，在下会注意的。”
“就会说所言极是，你倒是给认真点啊！我告诉你等你连个倒数前十都超不过，哎……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商夜宸倒是无所畏惧出生不怕牛犊。
“为自己而活，何须他人眼色。”
“年轻真好啊，夜兄你可知杀人诛心，人言可畏吗！”
我当然知道了，王氏不就是很好的例子，身处乱世家道不幸，再嫁便是不忠，可从头到尾她又做错了什么。
但我不是王氏，我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风兄所言……”
商夜宸立马刹住了嘴，陈风云此时等着两颗大眼珠子凝视着他，仿佛再说，又是他妈的所言极是，还当老子说话放屁。
商夜宸郑重地凝视着对方。
“话虽如此，但无论如何都要继续生活。”
陈风云哀叹了一声，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劝告都是无用功，因为没经历过永远不知道现实的残酷。
老生常谈的道理，话糙理不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永远喜欢做出相反的事情。
“败给你了，罢了罢了毕竟结果如何也尚未知晓。。”
陈风云老气横秋的长叹一声，抬头望天负手而立，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
“夜兄我问你，你来到麓府意欲何为啊，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跟我说上两句，指不定我我还能帮上你呢。”
“若风兄不嫌在下啰嗦，我就絮叨两句，还请风兄不要厌烦。”
陈风云听闻招呼对方来到岸边，从乾坤袋中拿出美酒为两人各倒一杯。
商夜宸装作认真思索，片刻后将早已想好的台词一一道出，言语中多了几分愁苦。
“我来自于墨阳商家，乃帝都商家的小宗之一，此番前来麓府就是为前往帝都，归主家入族谱，弥补祖父的遗憾。”
“呃……不是风兄打击你，天底下这商家的分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这些年还真没听说有几个人能入本家族谱的。”
陈风云将话说的露骨，弦外之意清晰可见。
像帝都商家那样大宗，天下间有着数十个分宗很正常，其中那些一盘散沙的小宗，十九八九都是争夺大宗的权利后失败的下场。
有人被流放，有人被追杀，有人逃离了隐姓埋赢，有人逃离了想东山再起。
但有一点永远不会错，为了大宗的主宰地位、为了大宗的安全、为了大宗的面子，商家是永远不会接受一个外人进入大宗的，尽管这个外人身上也流淌着商家的血脉。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商夜宸目露坚定，像是被否定过好几次般，既没有恼怒也没有自卑。
“唉，讲真的作为你师兄我应该支持你，但以大宗的身份来看你这是自讨苦吃啊。”
大楚的国度上尊卑有别，等级制度严苛。
别说商家是帝都四大世家，就算是一个小家族也不可能认同一个分族入族谱。
分族从没被主家当做自己人，世人也不能接受分族成为主家的一员。
商家身为大宗体制的拥护者，肯定不会开这个先河，不然不止四大家族会嘲笑他，其他家族也会反弹他甚至引以为戒，但凡商家出点事都会被钉在此时的耻辱柱上，除非全国自上而下的认同。
但这可能吗？结果显而易见的。
“去做就还有希望，不做就只剩绝望。”
商夜宸年龄尚浅历练不够，不知山有多高，海有多深，陈风云自认老成看的挺开的。
是，不做就剩下绝望，但去做却更加绝望。
对于商夜宸而言无非就是历练的少了并且童心未泯。
就像一个翩翩公子非但不阴莲骑马，饮酒，玩女人，还跑去跟一个三岁小孩捉虫，摇鼓，玩泥巴一样掉价。
都是一个老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天真犯傻。
不过，他也不想承认的是，有一瞬间也迟疑了。
此前陈风云凝视着他，仿佛看见了他眼底中流淌的光，与此同时回忆开始翻涌，低下头脑海不禁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模糊的画面。
一处亭阁内，男孩抱着一柄发朽的剑鞘，对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风儿怎么了？”
妇人抚摸着男孩的头发，柔声道。
男孩抽了抽鼻子，嘴巴朝两侧猛撅，浑身颤抖，脸部紧贴两臂。
“风儿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说出来给娘亲听听，说不定娘亲能帮到你呢！”
男孩发出呜咽声，像是一头受伤的小狗自舔伤口。
妇人做到他的身旁，轻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与从前无样。
坚强终被脆弱的洪流击垮，男孩就像从前般扑入对方的怀着嚎啕大哭。
“娘亲为什么我根骨这么差，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打不过哥哥。”
妇人轻笑道。
“为什么一定要超过哥哥呢？”
“因为父亲永远喜欢哥哥，因为大家永远都喜欢哥哥。”
“可这还不是有娘亲喜欢你吗？”
男孩哭的更凶了。
“可是我不想被大家讨厌，更不想让娘亲被大家讨厌。”
“娘亲永远不会讨厌风儿，同样的只要风儿不讨厌娘亲也就足够了。”
男孩探出一颗眼睛，墨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可置疑的坚定。
我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的，大家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谁当老子看你顺眼呢？阻止你还不如帮你想想怎么去完成你的春秋大美梦，像你这种倔脾气老子见多了，一看你就是属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陈风云摆了摆手，杯中的浊酒下肚，说话都有了底气，本来就面目全非的形象更加不堪。
“天色也不早了，近晚我请风兄搓一顿？”
“带路。”
……
怀安坊是秋雨郡分布最广的酒楼，大大小小的分舵共四十三家。
与轩墨楼不同的是这里聚集的大都都是不计身份的江湖侠士，平民散修。
如果说轩墨楼是官宦的消金窟，那怀安坊就是穷人的避难所。
在这里的人不计身份只要有着几串铜版便能换上一壶好酒买醉，道上几句往日风情。
“唉，老李你听说了吗，这赵府千金在那哭婴巷失踪了！”
被叫做老李的中年人抿了一口烈酒，啧啧咂嘴。
“听说喽，那赵员听到消息后日夜煎熬，脸色憔悴，听府内下人说他都外快疯了。”
“那报官了没，有结果吗？”
“报官？那些当官的忙着筹备‘鹿野’的战事尚且脱不开身，又怎会顾及一个小小员外的家事。”
“斩鬼队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斩鬼队再强也只是凡人，没有天罗司或七星监的介入想解决那条鬼巷，呵呵，绝不可能。”
“也是，唉，从七年前也不知怎么了这世道就未太平过。”
商夜宸将两位的对话尽数消化，沉思片刻对吃的正欢的陈风云道。
“风兄你可否听过哭婴巷的事情。”
陈风云摇了摇头。
“夜兄，我陈家据秋雨郡有着不少的距离，对这边的鬼患属实不清。”
商夜宸点了点头，穿过嬉笑怒骂的人群，找到了喝的正酣的两人。
“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
“再给这二位上两坛好酒，这顿酒钱我付了。”
此时喝酒的两人虽然脸色微红，但也都是给练家子，头脑还算清醒。
“不知阁下是？”
“七星监。”
商夜宸亮出一块由镇秽千年古木所制的令牌。
那两人看到令牌顿时清醒，连忙起身相迎。
”原来是七星监的大人，恕我们失礼了。”
“关于那哭婴巷的事，越详细越好。”
“遵命。”
“大人，咱秋雨郡的出云村附近终年被云雾缭绕，视野极低，传闻每当雨季来临时眼睛只能见周身二尺，这哭婴巷就在出云村与官道交界处，现在兵荒马乱……呃不，大人别误会我的是说妖魔横行。”
老李神情惶恐连忙掌嘴，见七星监的大人摇了摇头，才磕磕绊绊地道。
“一般的平民根本养不起孩子，而现在家家户户招军证力，不生孩子就只能将壮年人带走，而生养个孩子远比官府给的那半粒碎银值钱，于是为了避嫌躲过追查，一部分父母将自己有缺或者说养不起的孩子都丢入那出云村……”
“这种事情就不能起头，一旦有人发现对方做了且没有受到惩罚，其他人就会纷纷效仿……”
商夜宸略微诧异，转念脸色沉了下来。
“难道要跟我说哭婴巷是人们编出来哄骗官兵的？”
老李神色慌张，对面的老者急忙摆手制止对方发言。
“让他说下去，我要听真话。”
商夜宸微微散出魂压，两人被震得差点从座位上跌落。
老李擦了把汗，小声道。
“大人……小的怎么敢欺骗您呢，现在小的就将知道的都告诉您。”
老李腰背畸形，脖子往前伸的很长，脸上皱纹跳动，说话声嘶哑。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正如大人所想为了不穿帮邻里大多都照应以下，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传着传着就成了哭婴巷的传说。”
“官府没有过去查看吗，这件事你们一直瞒到现在？”
“不不不，大人我们两人可没有做啊，更没有隐瞒，我都五十多了至今没有妻女，至于为何我如此熟知，这些都是一位七星监的大人告诉我的。”
“哦，他叫什么？”
“好像是叫……墨夜……哦对，就是墨夜大人。”
商夜宸目光微眯，墨夜是商夜宸生前的斩鬼代号！
而商麓宸告诉他商夜宸死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与哭婴巷有关。
要知道当时商夜宸身旁还有两个铜级七星监，其中一人甚至能与灵基境的修士媲美。
但结局却让人唏嘘，三位七星监连带着一组能抗衡丙等下级鬼患的斩鬼队全部消失，商麓宸前去寻找时只见到了商夜宸藏在云雾深处的尸体，其他人皆是只剩白骨。
所以哭婴巷被列为了乙等卷宗，需要能媲美灵海境并且是银级七星监才能勘察。
“哭婴巷是什么时候真正意义上的出现鬼患。”
“听说好像是有一组斩鬼队想要加入七星监所以就前去哭婴巷处理鬼患，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认为只是有人想装装样子骗过官府，也就没有当回事，直到一年前出云村附近的村庄少了几百人这才禀报官府，但官府之人又怎么会之前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呢？所以这件事就当成笑话不了了之。”
“夜兄你怎么跑出去这么久，走走走咱们赶快回去喝酒。”
陈风云踏着醉步，摇摇晃晃地来到商夜宸身边。
商夜宸点头，回到两人的座位上。
陈风云前线一直站在无人的角落中独自和闷酒，虽然若无其事但商夜宸能感受到对方或许是在旁听，老李先前激动地喊出了墨夜两字，使商夜宸露出了最大的破绽。
毕竟商夜宸可是死在了哭婴巷地绞鬼行动中，即便知道商夜宸地人不多可也总是会有人注意到他，商夜宸居然不知道自己地斩鬼任务，传到七星监或者认识他的人耳中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