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凡震惊地张大嘴巴，惊恐地看到云天股份直接砸到了跌停板上，股价直逼11.89元。他匆匆给阮明打了电话：“你们不是说12元以下一定会顶的吗？不是要再拉个50%的吗？”常凡冲着阮明大吼道。
阮明默然不语。
“你们不是还分析了公司价值吗？现在才11元，12元都已经是便宜货了。你不是跟我说巴菲特就是买入低估股票然后持有吗？现在这个价位难道不应该买吗？”
阮明叹了一口气：“兄弟，你知道什么是见机行事吗？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局势？”阮明迅速挂了电话。
常凡又打给了他认识的另一个基金公司的人，对方说：“兄弟，跌势凶猛啊，不逃命不行啊，谁还敢接盘啊？谁还看公司本身的价值啊？你也赶快撤吧。”
常凡放下电话，一下子蔫了。
基金军团纷纷撤出，几乎都砸红了眼。
云天股份的个人投资者也成了抛售主力，势头难以阻挡。
全球性股灾！全球各大市场的股价都在纷纷往下落，消息传出，世界IT巨头IBM跌停。
市场风向瞬间大转。
唐烨也很崩溃，他们好不容易启动的拉抬计划，一下子就被意想不到的市场调整给打乱了节奏，他只好下令：“收回资金！”
所有对倒的资金纷纷回笼，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常凡就像激怒的野兽一样，此前，他曾经用500万元把一只小盘股打出了3个涨停板。云天股份盘子也不算大，只能用手上的资金了。不管如何，非得从主力身上割层肉不可，蚊子肉也是肉！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打开之前海元证券客户保证金的账户，还有大约800万元，他手指颤抖着，不知道是否要把这最后的资金砸下去。
此时的袁得鱼正拼足所有的力气往新凯证券赶去。他仿佛早就猜到常凡一定会奋力一搏，他必须得马上让常凡冷静下来：常凡！等等我！
袁得鱼跑到新凯证券看到常凡的时候，常凡刚敲完键盘。
一切都来不及了，常凡已经把所有的资金打在云天股份上了。
袁得鱼紧张地看着盘面，屏幕上云天股份果然止住了下跌的势头，反而向上撬动了两个点，然而，这样的形势只保持了三分钟，之后云天股份继续急转直下。
常凡预感到不对，马上鸣鼓收兵，尽管他的手法飞快，将能撤出的资金都撤了回来，然而，千万级的损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暴跌持续到最后的收盘，整个大盘竟然跌了7.88%，是多年来最高的一次单日跌幅。
常凡痛哭起来：“我现在才明白了，就算与人斗，也不能与天斗啊！”
袁得鱼只好安慰他：“兄弟，没关系的，这些客户也跟你不是一天两天交情了。你再打个时间差，想办法把这些钱赚回来。反正现在是弱市，老客户的交易量也不会很大。”
常凡过了很久终于把头抬起来，面如菜色：“袁得鱼，我昨天是骗你的，我后来又向黑市借了钱，足足拆借了一个亿。”
原来，在前往海元证券拍卖会之前，他为了能筹措足够的资金，以另一个竞拍公司—九阳投资的名义收购海元证券，想到了最后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推迟黑市资金的还款时间。
事实上，在海元证券退出申强高速那天，地下钱庄的资金已经通过电汇的方式统统还掉了，但他知道，电汇的资金在三天内还能取消，便马上打了个电话给银行，同时通告了地下钱庄，表示自己将推迟地下钱庄的还款时间。毕竟，如果九阳投资能成功收购的话，还这样的高利贷，应该算不上什么难事。
当时接电话的是唐焕的助理，对方倒也并不在意，只是趁火打劫又一次提高了利率，尽管只是延缓一天，也相当于利息翻倍。
所以那一天，在常凡举牌到1.2亿元的时候，他的手臂一直颤动着，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唐子风早就买通了拍卖部的核心工作人员。那次竞拍，看似输得可惜，其实对方只比他多500元。事实上，结局早在开拍前就决定了。
常凡更忽略了一件事，那个卖身契其实是个流氓合约。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在他得到阮明消息的那天，就有一个前来逼债的人敲开了他的房门。
尽管常凡在拍卖失败后的第一时间，就还了高利贷的本金与当时为了炒作申强高速周转用的资金，但是唐焕前来逼债的手下指出卖身契上的一条“流氓条款”。
常凡看到协议下方有一行小字，上面写明，商定的利率只有在资金总额不到1.8亿元，且在初定的7天归还时期内才生效，否则就是日息复利。一般借款人是不会精准地计算出1.8亿元的累进利率阶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就算知道还款期限，大多数借款人也会想当然地以为，只不过多几天复利的日息而已，殊不知地下钱庄早就启动了另一套累进的日息标准，这个标准，利息提高到以小时为单位。就算借款人在规定时间内还了大部分本金，但利息部分，还是会按照总价滚动。
也就是说他必须归还的金额，比预想中的资金翻倍还多。他不由冷笑，难怪总是听说高利贷害人，永远都还不清，现在总算是领教了。
当时，摆在他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归还新增的一亿元。他自己手上，只有几百万资金可用，不少还是客户保证金。于是他只好“拆东墙，补西墙”，赴汤蹈火，再次押上一轮。铤而走险，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
那地下钱庄也不是吃素的，三天两头逼债，随时随地紧盯着常凡，仿佛怕他溜走似的，这多少让他有些焦虑。于是在最后关头，他咬咬牙，又借了一个亿。
所以今天这一战，对于常凡而言，算是生死存亡的一战。
“你是向谁借的？”袁得鱼一听这个数字也蒙了。
“是问韩昊借的，他不是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吗？不过，我后来才想到，他哪有那么多资金，肯定也是向唐焕他们的地下钱庄转来的。我还想到，他们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把钱给我了，现在想来，他们就是想看到我死啊。”常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袁得鱼将他扶起来：“现在这个地盘已经是泰达证券的了，他们肯定看得到我们的交易。我们赶紧走吧。”
常凡痛苦地说道：“袁得鱼，我作了一首《沁园春·血》，是不是要听？”
袁得鱼还没回答，常凡就顾自念道：“股市风光，千里号啕，万里血飘。望沪深股市，股民茫茫；大盘上下，顿泻滔滔。大抛小砸，融发万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兄弟们，看绿妆素裹，分外妖娆。大盘如此多焦，引无数股民折断腰。”
正在这时，一个墨镜男走了过来，他直接问道：“请问先生是否姓常？”
常凡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下子冲上来两个彪形大汉，像抓小鸡一样，把常凡牢牢架在了中间。
袁得鱼刚想冲上去，就被墨镜男推了一把，说：“不准报警，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朋友了！”
袁得鱼等他们一上车，就招呼了一辆的士，后来跟过来的许诺也想跟他一道上车，被袁得鱼赶了下去。袁得鱼走后，她也打了辆车，跟了上去。
“哇，追车！太刺激了，我开了10年，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的士司机有点神经质地说，“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尽管开得还算快，但终究技不如人，猛追了几个路口，到了一条狭长的小马路后，的士司机只好沮丧地说：“唉，跟丢了。”
常凡被两个彪形大汉牢牢夹在后座中间，动弹不得。他一路观察着，车子沿着一条靠河的小马路前行，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苏州河。很快，车子在一个巨大的仓库前停了下来，他被这两个人拖到了一个黑压压的地下室。
地下室大门口是个水果批发铺子。常凡一路被人押着往下走的时候，看见很多装新鲜水果的大箱子摆在地下室走廊上。这些东西把一切都掩饰得天衣无缝。
地下室光线昏暗，常凡认出两个人，一个是韩昊，另一个就是唐焕。他很后悔，他早该料到这两人是一块儿的。
有个人粗暴地踢了一下常凡的膝盖，他一下子跪倒在两人跟前。
唐焕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中，半个身体陷在里面，眼神中透出一股傲慢。
韩昊则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根雪茄。
韩昊先是冲他微笑了一下，像是一个熟识已久的朋友，说道：“常凡，我完全可以猜到你的结局。你太相信自己的兄弟了，我不得不点拨你一下，你在这个过程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居然把你最擅长的技术忘了。你不知道路路通顶吗？如果你发挥技术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很快明白过来，基金不可能接盘，也不会接盘，盘面会告诉你一切，然而你却断送了自己。”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常凡诚恳地说。
唐焕不屑地看了看常凡：“我听说，你们试图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与韩叔合作那么久了，你跟韩叔才认识多少年？韩叔，如果你不放心，我就把资料统统烧掉，省得后患无穷。”
“唐老弟，真的没必要。”韩昊客气道。
唐焕示意手下人将一叠资料拿了上来，放入一个铁盆。然后他划了一根火柴，扔入盆中。随后，那叠资料被他统统扔了进去，很快就化做了灰烬。
“那个出卖我们的律师收拾了吗？”唐焕粗声粗气地问道。
一个手下拿上来一个烟盒，唐焕点了一下头。他倒了个东西在地上，常凡差点吐出来，分明是一条僵硬的舌头。
韩昊也下意识地将头侧过去，他无意间想起了自己过去的一段悲惨的历史。
“两个亿？你说你用什么偿还？”唐焕冷笑了一下。
“我会想办法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常凡浑身发抖。
“你还有没有规矩！你至少应该知道透支也要平仓！”唐焕突然怒吼起来，眼珠都快要瞪了出来，“这样好了，你先给我四根手指，这就是欠债不还的规矩！”
常凡连连磕头：“求求你，不要……”
这时候，手下们从外面抬进来一张油腻腻的矮桌，上面放着一把醒目的铡刀，可以看到木头缝隙残留的血迹。这个工具，是唐焕经常用来教训赌博的时候出老千的赌徒的。
当这个铡刀摆在常凡面前的时候，唐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
常凡一边挣扎一边哭着道：“你们简直就是黑帮，你们不如杀了我算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将常凡牢牢摁住，固定住他的手臂，用力扯直他一根根手指。
“哗—”刀光闪过，一汪鲜血溅到了韩昊脸上。
十指连心，常凡痛得晕了过去。
在痛晕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女孩：教堂里，她坐在长椅上，温婉文静地听他弹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女孩眸子深处明灭的羞涩的光亮，就像细细长长的房间尽头摇曳不定的点点烛光。
唐焕慢慢走过来，用脚在地上踩了两下，大笑着扬长而去。
袁得鱼找到常凡的时候，常凡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的手流着血，前一天还修长、精致的手，已经稀烂成一片……
袁得鱼抱着常凡的头，失声痛哭起来：“常凡，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手！”
这时候，有两个人冲了上来，把袁得鱼从屋子里拖出来，直接甩到门外。
袁得鱼的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马路上的一根电线杆子上。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眼前浮现出刚才在地上看到的场景，他相信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四根被截断的手指，平行排列，一道血迹呈向上的曲线状，醒目地穿插其间，俨然一幅逼真的股市K线图。
这或许是袁得鱼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血腥恐怖的一个盘面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