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村虽都姓孟,但血缘并不很近,由于常年供奉怒神,村里人不堪重负,就引来外面孟家人进村居住,香火才得以延续。
所以,村里孟家人分为几个族群。
由于地处火山脚下,村里及村边的植被很有特点,不仅有西北特色白桦、榆树、柏树,在山边还有大量的竹子。
这竹子在冬季是黄杆绿叶的,给粗犷冷硬的西北地区,增添了南方的秀丽和温婉,在瑟瑟的寒风中,绿黄交错很是令人垂怜。
后来,韩暖才知道竹子的名称,很好听,叫金翠娇。
孟二旺表叔的房子后院外就长着一片这样的竹子,给小院带来雅致。
房屋共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前院还种着一颗柿子树,矮处的柿子都被小孩摘光,只剩下树尖还有一些柿子,红彤彤的给院子增添生机。
前院后院的荒草已经被铲除,虽屋顶还有些杂草,但新的窗纸让旧屋焕然一新。
屋子里的尘土已打扫干净,只是有些阴寒,淡淡的土腥气彰显着屋子以往的荒凉,毕竟许久没有人住,清冷而缺少人气。
不过韩暖很满足,总比茅草屋要强得多,好赖算是有了容身之地。
韩暖在北边正房住,挨着厨房,为的是冬季烧火做饭,炕能烧的热乎些,不像是南屋,还需单独烧炕取暖。
堂屋中央只有一张破旧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只凳子,真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北屋的卧房一只瘸着腿的凳子放在墙角,靠墙支撑成为放脸盆的洗漱架。
从表舅家拿过来一个陈旧的木箱放在炕南头,算是有了放衣服的柜子。
土炕铺着新炕席,上面放着一套半旧的被褥。
不管怎么样,终于有了一个家了,韩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的惶惶然,心里没根的感觉真不好受。
厨房里已经生上火,这是大表舅母让大表哥做的,是为了烧烧寒气,也驱驱邪气。
当炊烟升起的时候,这个小院真正开始有了人气。
二表舅母在她身边陪着转悠,几次欲言又止,眼睛不断地乱转,看样子心里又有了新打算。
果然,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的说:“风儿啊,你会做饭吗?要不每天给你送饭得了,省的你自己不会,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这样自己很省事,但却很被动,做饭是辛苦,可多余的粮食能自主换一些别的东西,能更多的掌握主动性。
何况,自己常在野外生活,什么样艰苦的生活都体会过,生火做饭对自己来讲不是难事。
“表舅母,谢谢您想的周全,可是风儿不能那样做,守孝心不诚呢,”她知道表舅母的打算,还是算计着不想给租子。
小女孩的饭量能吃多少,按照每年要交的租子可就太多了,自己都退让到这步田地,表舅母还在盘算,真如宁嬷嬷所说的,贪心不足啊。
大表舅母也看出表舅母的算计,淡淡的说:“还是拿过来些粮食吧,风儿自己需要什么还能用粮食换一些,省的咱们一时想不到让孩子受屈,风儿啊,水你不用管啊,让你大表哥二表哥帮着挑。”
韩暖没想到大表舅母人这样好,顿时心里亮堂许多,对大表舅母报上感激的微笑:“谢谢大表舅母,以后大表哥二表哥受累了”。
这是韩暖第一次见到大表舅母和大表哥二表哥。
因为大表舅母一个寡妇,不能去县衙走动,加上二表舅母不想让娘对大表舅母的关注,所以,屏蔽所有大房的信息,要不在韩暖风的记忆力,怎么没有一点痕迹?
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带着两个儿子,跟着小叔一起生活定是不易的,尤其是那样品行的两口子。
二表舅母有些不愿意,心想,自己费尽心机的,不是为了那个家吗?要不是养你们三张嘴,我还用这样算计吗?
她这时忘了,那些地里活,大部分可都是孟贵金孟贵银干的,自家园子里的菜也都是孟王氏种的。
还不知谁养活谁呢。
“真是有福不会享,贱皮子,”大表姐孟秀枝不屑的嘴里嘟囔着,不过声音不小,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她很生气,爹竟然让她们帮着那个流浪狗打扫房间,还当是大小姐呢?投奔来还让这些人伺候啊?
“说什么呢?谁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捯饬、偷懒,这么大了,连个饭都不会做,”孟二旺对孟秀枝呵斥说。
孟秀枝面子有些下不来,眼里带着些泪水,喊了声:“爹…..”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二表舅母见自己女儿被训斥,脸色难看起来,忙替秀枝辩护说:“秀枝会绣花,手艺好村里哪个能比上?再说了,女儿都要娇养,咱们秀枝以后可要嫁给大户人家,那是有下人的,哪用自己动手做饭?没得把手弄粗糙了。”
孟秀枝有几分姿色,又跟韩县令家交好,自然打算要嫁个高门大户,所以,表舅母家务活一直不让秀枝伸手。
孟秀叶到是不同,又当女儿使唤又当男孩用,小小年纪不仅手脚麻利还力大无比。
表舅见老婆竟然当着大嫂孩子面跟自己顶嘴,顿时动了肝火:“还大户人家呢,魏县都没了,看能嫁去哪?别在那做白日梦了。”
韩暖估计,假如自己不在这里,表舅一定是说韩县令都死了,哪有路子攀上大户人家?
“杨林镇不是还有吗?郑家也是官宦人家,”二表舅母见表舅生气了,声音小了些,但依然梗着脖子说。
杨林镇在孟家村南边,距孟家村不远,这次战火没有烧到那里,不知是距怒神山近些,还是郑校尉的兵力都在那里,才没有受到波及。
“郑家?哼,那蛇心毒蝎的人家,你也敢将女儿嫁过去?因为郑校尉不抵抗,这一片死了多少人人,魏县才会被血洗,眼窝浅的东西,”孟二旺指着孟张氏一通骂。
孟张氏不服的说:“他不是偷偷让家人都撤回老家了吗?怎么就心狠了?”
孟二旺气的手都哆嗦:“他要连家人都不顾,那还算是个人吗?你个胡搅的娘们,别在这说不着调的话。”
“怎么不着调了?郑校尉可是六品大官,即便秀枝给他做妾也值,总比那在土坷垃中刨食的莽汉强,”孟张氏低声的说。
眼看着孟二旺临近爆发点,小辈人又不好接话,大表舅母急忙劝慰说:“好了,秀枝年岁还小,婚事还不着急,先将风儿安顿好了,你们在回去慢慢商议。”
孟二旺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散:看看,大嫂多会说话啊,语气温柔体贴,懂事明理,在看看自己的老婆,嗓门大不说,还跟着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他没有在说话,只是对大嫂温和的点了点头,然后瞪了一眼自己的婆娘,就喊上孟贵金要回家取粮食去了。
韩暖急忙对二表舅说:“表舅,最好能将这个月的租子都送过来,我可以用粮食换一些鸡蛋和蔬菜”。
“鸡蛋和蔬菜就在家拿吧,别用粮食换了,多浪费,再说,拿多粮食还招老鼠,只拿够你一人的口粮就行,”二表舅母在她身后抢着说。
韩暖翻了一个白眼说:“二表舅母,还是将租子拿过来吧,我虽小自己还能生活的,放心吧。”
“今年没有多少租子的,”表舅母忍不住生气的说。
“表舅母,我小可也知道二十亩地一年能打多少粮食,最不济也有七十石吧,这还是少算的,但七八千斤粮食总是有的,市价赁地价格,好一点的四六分成,主家为六,佃农为四,还别提不好相与的,那可是三七分的,这些年,我外公可一直按照两成收取,我依然也不多要,就按照外公留下的规矩,一年是一千六百八十斤粮食,每月是一百四十斤粮食,这个数已经是最低限了,可一点不能少了,”话说的很清楚,语气没有一丝退让。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二表舅气的不是因为韩暖,而是自己的婆娘,要不是这个嘴碎的,韩暖也不会在大嫂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二表舅母也后悔了,自己与当家的,在上缴租子数量上瞒着大嫂,一直是说是按照六成上缴的,这些年,二房私下可得了不少的好处。
大表舅母脸色苍白,这个家说是由二房执掌,可是大部分的农活还是自己两个儿子操持,虽说看着小叔两口子眼色生活,可是老爷子在临死之前说好了,这租地的收入和自家几亩地的收入可是两房平分的。
这些年,二房贪了多少粮食啊,难怪,每次送租子都不让儿子跟着,敢情不是交租而是卖粮啊。
孟贵金将拳握紧,忍着冲天怒火,自己不大,就开始任劳任怨的干活,为的是能多存些家当好带着娘和弟弟早日分家。
二叔偷窥娘那肮脏的心思,二婶娘的为奴为婢的驱使,他都忍过来了,天天盼着自己长大,娶妻后好分家,可是,没想到二叔二婶娘心肠黑到如此,就连他们孤儿寡母也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