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霰。”疏岚低低唤着霜雪女子的名字,却是仙人独有的传音入密,他人不得听闻,“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明知道凡界大战在即,届时血流漂杵,生灵涂炭,便是月神大人也保不了你。”
绮霰声音淡淡,脸上神色却着实坚定,她又看了一眼绯雪,说道:“至于你,该接受的惩罚,你以为能逃得掉么?”
绯雪凄然一笑,眼中竟盈盈有了泪水的光泽:“主上,若绯雪没有料错,月神大人此番并没有擒我回天界的旨意吧?”
“你……”绮霰脸色又是一冷,却不做任何解释。
“主上怜恤。”绯雪只觉她昔日的主上威严未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却叫她倍感亲切。毕竟,她是她的雪花精灵,她的灵魂,本是她的灵力幻化而来的。
“月神大人当初本要降下仙雷灭除我这仙魔混体的怪物,若不是花未眠大仙极力维护,绯雪早没有命活到今天。”绯雪突然又拿出沐雪伞来,双手捧着高举过头,既而跪在绮霰面前。
绮霰只是淡淡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而后花未眠大仙因我而死,月神之意却非立刻要我性命,而是要我流亡灵州凡世,尝遍众叛亲离,人事全非,爱恨离别之苦。”
天亦看着绯雪的背影,心中阴冷冷的,不由生出一种奇怪又疯狂的念头来:既然这世上最痛苦之事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何不去修成仙身,心中再无情爱,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不,比起成仙,还不如去成魔。天亦抬头望望天空,冷笑,若真到了那个天外云海,连私自下界都不能,岂不连最后的自由都没了。
“而主上召绯雪回去认罪,实是想求月神大人,结束这场轮回无尽,痛苦无涯的罪责……”绯雪毅然摇头道,“主上对绯雪恩重如山,绯雪至死不敢忘。但绯雪却……”
绮霰蹙了蹙眉。绯雪将沐雪伞向前一送:“不能跟主上回去!”
众人都是一惊。连绮霰都哑然片刻,才伸手托住那把沐雪伞:“这把伞,是你离开之****有意令你取走。你现在将它还给我,可是要与我恩断义绝?”
“绯雪只是不敢再牵连主上……”绯雪仍跪在地上,看绮霰不接伞,自己便仍然捧着,“绯雪的心意,主上心中明镜也似。不救出那个人,我……我是不会去任何地方的。”
绮霰方点点头,疑道:“一切自有定数。天意难违。”
她水袖一扬,方将沐雪伞收入袖中,转过身去:“救了她后,后果如何你自己知道——可不要再后悔。”
绯雪含泪叩头:“是。”
这一番话着实将旁人感动,天亦听了,心下却是疑窦重生:绯雪要救的人,自然是棠雨。救出棠雨自然皆大欢喜,霜雪仙子所说的,有可能让绯雪后悔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云雾仙君……你不走的理由,仍是为了……”
绮霰不愿再说下去。疏岚心下明白,绮霰奉月神之命前来,不把自己带回,她可是无法复命的。
“我不愿与你兵刃相向。”绮霰如此说,疏岚心里也是一般的想法。众人正暗自思忖,一旁树上的丞焰却喊道:“喂喂,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么拖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弹琴的和美女姑娘不愿意动手,不还有野猴子么!”
绮霰侧头看他。结冰般的目光,幽冷却又凄美,让丞焰浑身上下都是一颤。
“就让野猴子跟仙女大人打一架!野猴子要是赢了,弹琴的就得留下,野猴子要是……”
“休要胡说。”疏岚却制止道。霜雪女子功力何如,疏岚心中有数,天亦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天亦笑道:“妖孽言之有理。除了这样,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绮霰低眉,只是看着天亦自始至终都未收入剑鞘的月神剑,原来,他早料到自己还得出手。
绮霰点点头,手中结印,寒霜自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先提醒一句,你用水系术法攻我,可是不管用的——还有一剑霜寒,也是。”
天亦闻言,扬剑走上前去。众人纷纷退后,为二人空出了战圈。
“啊——完了完了!野猴子的绝技都被仙女大人封杀了啊!野猴子你可要当心啦!”
绮霰双臂微张,蓝霞初现,便绕着她双臂幻化出一条青蓝色的飘带来,那竟是她的武器。
冰凛凝华飘带。疏岚眼神一凛,绮霰果然不会手下留情。他倒不甚在意自己的去留,反而担心起天亦的安危来了。
冰凛凝华飘带,是仅存于绮霰随月神开辟天界时战斗传说中的神秘武器。其舞动之力虽然相去月神剑甚远,但其柔韧之力,却早在诞生之日便称天下第一了。
先是挑明天亦最擅长的水系术法和绝技一剑霜寒都无效用,又亮出这般诡谲仙器,要说天亦心中毫无压力,也是不大可能。
寒风猎猎。杀气集聚,整个战圈便弥漫起一层冰天雪地的寒气来。月神剑气在这等冰冷杀气感染下竟迅速结霜,无怪乎绮霰早说,一剑霜寒的寒力对于她,根本没有效用。
既如此,该如何攻呢?
月神剑在天亦手中缓缓抬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半月形弧痕。众人看了不觉奇怪,绮霰眼中,却微微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唰!”几乎没有任何酝酿,天亦那一剑便如乘了冰风点了夜露般,向着绮霰的咽喉,极快又是极轻得飘去!
他没有蓄力?这般完全追求鬼魅般速度,却又不加任何灵力的一剑,如何能伤得到早已练就“云之幻境”的绮霰之身呢?
剑光如深海潜龙般向绮霰游去。霎时之间,潜龙出水,蓝光透天!
冰一般的剑尖几乎是贴着绮霰的下眼睫毛扫了过去,蓝光过处,仿佛激起一阵破裂的冰珠,在她眼前折射成一片绚烂的彩光。
她却是随着剑尖的横扫轻轻转过脸,眼中冰寒的光芒,已和月神剑的剑光交织如电。
就在观战众人呼吸几乎成冰的一瞬,绮霰不仅轻轻一侧便躲过了这紧贴自己肌肤的一剑,甚至就在转身的同时,将自己右手上的那段飘带射了出去!
天亦几乎是比出剑还要快上十倍的速度向后退去,快到看不清,快到……几乎是黑夜中划过了一条银色的闪电……
“嗤——”利刃划衣破肉的声音,却在这样的黑夜中格外刺耳。鲜血划作弧线,燃烧般的颜色和冰冷的杀气霎时横亘了大半个夜空!
天亦已在眨眼间推开五丈之外,可他身上却清晰得划开一条几乎可将他拦腰切开的长长血口,血流如河。
“月神剑,向来是以速度见长。”星河般的飘带仍在绮霰手中飘举,“闻说你经飞蓬将军的转世指点之后,出剑的速度已快到让人无法想象。”
绮霰一面说着,根本不会给天亦任何喘息的机会,这一次却是左右手两段飘带同时飞出:“今日一见,真是不过如此!”
好快!
天亦旋身一躲,身形如幻影般消失的同时,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也为及时到达的飘带轰得尘土飞扬。
出手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天亦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慢下来。不光是他,旁的疏岚绯雪也都意识到,绮霰之所以拼上最快速度,是因为冰凛凝华带的攻击力原没有月神剑强。若是两件仙器正面交锋,飘带虽不致毁坏,但肯定要被月神剑占尽上风。
可是,攻击力就算再强大,如果连对手的节奏都跟不上,还谈什么进攻呢?
自两人交手到现在,天亦已经被绮霰的飘带逼退丈许,可绮霰连一根脚趾都没挪动。
那蓝色的衣裙下,传来英招羽鞋上,琉璃明珠叮咚作响的声音。
她终于……要动了。这才是真正的进攻。
蓝色的身影。如梦幻一般,似冷菊吟霜,又如白梅傲雪。若不是战场中由不得半点分神,天亦望着她,几乎要想起在绛霄宫初遇时轻仙姑姑的风采了。
那令人着迷的蓝影却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消失。
没人知道下一瞬,她会出现在哪里。
只有那一段冰蓝的飘带,如同自冰寒的空气中长出一般,“嗖”地射向天亦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