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绯雪眉尖微蹙,她是刻意等到灵渡跟依依走后才来的?她无意用依依来牵制丞焰,又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到底用意何在呢?
不管怎么说,大敌当前,这一战根本免不了。红豆如此胸有成竹,她的杀手锏是什么?现在要不要拿出百魅短刃呢?
“绯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管按你原计划行事,我今日一切奉陪。”
红豆说着一抱肩,单足点立枝头,背后烟灰色的天空氤氲一片,谁也不知那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卿丞焰,拔你的剑吧。”红豆眉目中全是挑衅,“如果你要跟我啰嗦血洗烈焱谷和魂阵之事来拖延时间,我也一样奉陪。”
剑影如天光破云,剑身如冰却火魄流转,照上丞焰一双妖异却令人不敢直视的冷眸。
红豆双眼微眯,事到如今,丞焰已非旧时那个丞焰,已不会被只言片语轻易激怒。
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什么。红豆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她手腕轻转,手心中“腾”的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
是黑火?丞焰双眉一凛,连灵力之水都无法浇灭的黑火,原是腾蛇之神所修禁术,红豆竟能学会,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且不忙动手,看看她这黑火威力究竟如何。丞焰与绯雪多次联手,战阵之中无需交语,眼神余光一扫便知对方心意。两人都不妄动,各自张开防护,且看红豆动作。
虽只是一小团黑色火苗,却又燎原之势!
那黑色火焰渐渐扩大,将红豆整个人笼罩其中,与她的黑色衣袂连成一片……
不是黑火……是幻术,是幻术!
黑火中,红豆迷离的笑容逐渐模糊。丞焰觉得自己神智清晰,可那片黑火仿佛燃烧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并不炙热反而冰冷,它不会熄灭。
因为丞焰心中所想,便是这冰冷绝望之火,最直接的燃料……
冰冷的碎冰徐徐飘下。墨吹尘单腿跪在天亦剑下,双瞳如幽深不见底的海洋。
天亦嘴角微勾,他本就不满足于重创,像上次那样让他轻易逃脱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墨吹尘心中犹自思忖着天亦方才决胜的那一剑。他很快便明白自己为何会输——
因为那一剑,他在脑海中根本无法还原。
既如此……输得心服口服了。三年来,每日苦修不辍,都是为了等待今日与你再次对决。
只未想到,我墨吹尘仍是当日败走的墨吹尘,而你天亦,早已不是当初靠着金魄制伏敌人的天亦了。
墨吹尘冷笑,他望着天亦坚冷如冰的眸子,说道:“还在犹豫什么?”
天亦的剑尖指着他的眉心:“你,还有话要说。”
我的确有话要说。墨吹尘嘴角鲜血不断渗出,鲜血在穿胸一剑的伤口上绽开如大朵红梅。
“手中的剑,还能握多久?”墨吹尘轻咳,看来即使天亦不补上这剑,他也坚持不了多久,“天亦,你可想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拿月神剑?”
天亦已经猜到墨吹尘要说的话。他脸上虽平静无波,但心里早有盘算:若不是命途之中横遭变故,月神剑本可以将天亦塑造为剑圣仙士,位列仙班。如今天亦体内扰灵之气日盛,月神剑不仅不能控制,反有被其影响之势……
月神剑将走向怎样的道路?而天亦自己呢?
他心中并不迷茫。在他第一次握月神剑时就已明白,他手中的剑,就是他自己。
“与你无干。”天亦冷冷道,“每把剑,都有他自己的选择。”
既如此……墨吹尘闭上眼睛。有些话,用不着他来明说。不过看着一切按着预定无法扭转的轨道走下去,也是一种乐趣。
“自从把依依强留在身边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永远不会爱我。”墨吹尘突然说道。
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天亦戒备起来,疑心墨吹尘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杀气——他丝毫感觉不到。
“但是我必须留下她,不论她是否愿意,我要她在我身边,直到连我都不能左右的那一刻。”
天亦,这种执念你可会理解?
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
墨吹尘怨毒的微笑在天亦的心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墨吹尘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为什么?为何天亦心中突然不安起来?他究竟预感到了什么,又在担心着什么?
“不必多说!”天亦长剑向前一挺,血花飞溅,不管是赢过他的敌人,输给过他的敌人,还是在他剑下侥幸逃脱的敌人,只要给他造成威胁的,都必须死!
死!
血红的月神剑被天亦收回鞘中。冥界的阴风穿透了破碎的大殿,天亦如一道海天相接之处的蓝光,只是别人的黑暗,他永远无法再去照亮——也不想。
杀气未消。天亦目光凛凛,漫天杀气凝结而成的碎冰反射着微弱的光线,这是……
这些影像。天亦环视着碎冰凌,那其中有穿小厮衣服的男孩,有须发花白目光邪恶的老者,还有黄衣烂漫一笑嫣然的舞姬,还有黑袍蔽身,目如恶兽的怪人……
这些东西,竟然是墨吹尘的回忆。
天亦并不介意仔细看看这些回忆。小男孩的哭声,老者的笑声,童年污秽悲惨的噩梦;舞姬一舞倾城,再舞倾国。这些画面在天亦眼前一闪而过。
他真正想看的正是跟那个黑衣怪人有关的回忆。天亦有种预感,这个人,应该会是……
妖王。
妖王鱼玄机,本体蛇妖,于青琼山深处修炼直至化为人形,因修为进境极快,玄机又是狂性傲气,放浪不羁,便起了乔装五门修真士,闯荡灵州之念……
那时的灵州大地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特别的翩翩少年:黑锦衣,缀玉袍,一柄百香折扇御风戏蝶,一身绝妙轻功云端似舞。
无数女子,无论是少女,少妇,江湖儿女,深闺花柳,都对这个传说中的男子深深着迷。虽从未有人见过他的面目,但他临风秀树般的挺拔身姿,流荡如飞的曜黑衣袂,玉手轻弄的香风折扇……
见之则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不见则夜不能寐,顾盼以求。
灵州中从未有男子可以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有美男如黑玉,隐没梦枕畔的消息传遍了灵州乃至三界的每一寸土地。天真的女子奔走相告,笑语交传,若是能与这男子有一段际遇,哪怕只是一面之缘,也算此生无憾。
流言纷扰之下,男子们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修仙门派更是提高了警惕:有这般异能绝非常人——不是云海之仙,便是极其危险的妖物。
女子们日夜翘首等待着,打探着黑玉美人的消息。终有一天,一位衔樱堂巫女不顾门规,私自为美人卜算,终得美人名讳:
鱼,玄,机。
鱼玄机。这个名字如新式花样,如舞袖翩翩,如丝竹之乐风靡闺阁之中。这个名字被绣成各种形式,几乎绣在每个怀春女子的手帕之上;这个名字成了舞坊新排舞蹈的名字,舞姬各人手中一把折扇,折腰摆袖尽学着传闻中美人鱼玄机的样子;这个名字成了歌社新曲的乐名,绵绵相思,倾诉不尽,由伶人婀娜婉转的歌喉中吟唱而出,飞天落月,夜夜不散……
鱼、玄、机。
鱼玄机。这个名字令五门弟子闻之色变。越来越多的修真弟子开始,暗中搜寻这黑玉美人的踪迹。奇怪的是,哪里都有他的传说,哪里都有他的追随者,却哪里——
都不见他的人影。
为黑玉美人卜算出姓名的可怜女子已被衔樱堂秘密处死,又悄悄安葬起来连墓碑都不立。她的死有谁会记得,连她自己都不记得……
她的阴魂是否还未投胎,而是流连阳间寻找着玄机美人的倩影?
鱼……玄……机……
鱼玄机此人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全灵州的女子都在一夜之间中了邪?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关于美人新的传闻越来越少,女子对他的热烈追捧却是丝毫不减。修真人士纷纷有些按捺不住——在这样耗下去,可不好向门派长辈,向全灵州的百姓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