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把她扔下去吧。”一个仙军说道。
“嗯。”另一个掸掸衣裳，“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吧。拖了这么久，若是蹭到咱们身上可不得了。真他奶奶的脏！”
“流干？我看这妖孽得了妖魔之血，命硬得很。放她下去自生自灭，不若斩草除根！”仙军愤愤，若他现在悄悄下手，绯雪是绝无还手之力的。
“哎，我看还是算了。”另一个踢踢绯雪身子，“这点微末道行，恐怕承受不起血魔凶煞之力，已经经脉爆裂而亡。扔下去便是，月神大人虽心慈手软了点，但她的旨意我们岂敢不遵？”
“好，那就抬起来……一、二、三！”
“哈哈哈，像扔垃圾一样被人扔掉的滋味不好受吧！而且，还是被你昔日视为亲人的仙友亲手扔了下去！”红豆狂笑着，乱发在黑风中撕扯着，绯雪，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
“你并未犯下任何错，你只是个无辜受害的可怜之人。结果全世界都要抛弃你，蹂躏你，与你为敌！”红豆咆哮道，“这样的情义，要他何用？你把天亦和丞焰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他们是如何回报你的？还有棠雨，她可是云海正仙转世，这一世必要回去云海的——你与她仙妖殊途，你以为她会瞧得起你么！”
天亦？丞焰？不，他们恨我是应该的，是我杀了他们的亲人，是我……
棠雨？不，她虽然不记得我，但她不会，她不会……
“说不得也会杀你而后快！他们都不过是些杂碎，不值得你为他们付出！”红豆手中黑焰吞吐，是黑火……喘息了这么久，她终于有力量重新凝起一团微弱的黑火……
即使如此微弱，如果堕入其中的话，也会……必死无疑吧……
黑火慢慢向飞雪射来。绯雪缓缓抬起剑，眼神空洞：“是了，他们，我……终究……”
“嗖——！”
长剑穿过黑火，黑火砰然蹦散的同时，利刃已经洞穿了红豆的胸膛。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杀你，真的不是为了仇恨。
我不恨你，就如你所说，你身为妖孽，并不是你的错，但全世界都要与你为敌。
你不为人所喜。你不过是个可怜人。
其实，我们很像……
我之所以杀你，是因为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而我必须活着。
我答应过丞焰，不会寂灭，不会轻生的。
我答应过他的话……必须做到。
红豆轰然倒下。剑插在她身上，犹如一块早已刻好的墓碑。
绯雪转身。抬手，剑便飞回她手里。
你不会明白的。与丞焰的笑容，相比，那些被抛弃的痛苦经历……根本算不了什么。
也许，我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笑容，但我至少，可以用剩下的生命，一直铭记着它。
至死不离，至死不忘。
至死，也就无悔无畏。
四个座使，已经死去三个。
空荡的妖界中，已经看不到什么小妖的影子。他们估计都望风而逃了。而山座使，也就是天亦幼时用月神剑所伤的那个妖使，至今都没有出现。
“不用找了。”绯雪将大爷剑收回剑鞘，“我们直接去找妖王吧。”
已经好久没看到过太阳了。天亦仰着脸，看着灰色的天空，想象着太阳的样子。
他有些兴奋。有些感慨。有些不安……
最后一战了……呵。
“等一切结束后，你打算去哪？”天亦问道。
绯雪心中隐痛。跟丞焰那天，问的一样。
“妖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绯雪故意岔开话题，“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说也太直接了。天亦愤愤：“那么，加上你呢？”
绯雪不说话。她抬起头，突然有阳光照射到脸上的感觉。清风拂面，花色烂漫。
是幻觉么？
“天亦，答应我一件事情吧。”绯雪轻轻道。
她与天亦背靠背坐着。寒烟弥漫，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妖王大殿了。
“什么？”天亦有些诧异。
“请你……”绯雪站起身来，独自走开去。只留一个背影，在潇潇呜咽的冷风之中。
“请你，永远不要松开棠雨的手。答应我。”
阳光明媚。
灼热的阳光射入波光粼粼的水池，令它全身水红色的鳞片都暖洋洋的。它在清澈的池水中将尾鳍一摆，略显肥硕的身子，游开了。
阳光穿莲渡叶，碎金遍池，若有清香，嗅之暖心。这天界的早晨果然不一样。阳光一旦照进窗子，便将整座大殿照得晶莹剔透，晴彩辉煌。
它悄悄得游动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它藏身于一片巨大的莲叶之下，悄悄听着水上的动静。
响起了那个人熟悉的脚步声，长长的白色裙摆摇曳在地，摩擦着玉砖，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它继续躲着，想笑也不敢笑。
那个人终于停在了水边，蹲下身来。
她的到来如一束薄冷而博大的清光照在它身上。心中不安着，惊恐着，迷惘着，沉醉着，那只清冷的玉臂已经探到了水里。
该死，准确无误得探到了它躲藏的地方，这么小的水池，真是……
却在将触及它身体的瞬间往后退去，转到别处拨搅着水：“玄机，快出来。”
又用这招。红鲤鱼无奈得一晃身子。池边的人似乎看到它的动作，微微一笑。
“噗——！”
鲤鱼高高跃起，溅起高高的水柱，却没有半滴水珠洒落在池边女子的身上。
红鲤蹦得老高却不见了踪影。大殿中却多了一个穿黑玉袍缀锦衣的男子，拂袖而立。
“已经是清晨了。你到底想懒到什么时候？”她背着手，对他微笑。
切。他嗤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月神，每天看她接受众仙跪拜，都严肃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一跟自己说话，却变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今天不想修炼。”他面无表情得走过月神身边，“我要休息一天。”
“有你这么跟神说话的么，玄机？”月神笑意不减，反身拍住他的肩膀，“为什么？”
“我不喜欢。”玄机及腰的长发摇曳，“我想去千华梦地撷梅花。”
千华梦地的梅花是四季常开的。其实玄机很少去别的地方散布，他也不喜欢和别的仙人交往。
今日，难得他有兴致出去玩。
月神嘴角一扬：“那么，我陪你去？”
切。玄机又笑，月神啊月神……你对我这般，哪里还像个神呢？
玄机也不说话，兀自走在前面，黑色长袍飘舞在金光辉煌的天界走廊。天界这么空，这么大，这么寂寞……不知为什么，有他这一抹独特的黑色在这里，总觉得不那么孤单了。
雪花纷飞。点点雪片飞舞在玄机黑色的衣袂之畔，如玉蝶纷飞，霎时好看。
月神默默走在他后面。细想想，她还从未走在什么人的后面过。
红梅掩映，踏雪寻梅，醉目的花色中，月神细细看着前面之人的身影。莫大的雪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
“你走得这么慢。”玄机不耐烦，转过身来，将手一伸，正好将月神拉住了。
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光滑细腻，但却和这冰天雪地一般的冷；他的手却是，很温暖很温暖的。
“今天怎么……有兴趣来赏梅花呢？”月神问着。她与他比肩而立，正好到他肩膀那么高。
“大殿中阳光刺眼。此处风雪甚好，反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玄机转脸，“你，不觉得么？”
整个雪花纷飞的天空中只剩玄机的脸了。月神望着他落满细雪的睫毛，说不出话。
仅仅是说不出话。玄机一笑，月神，究竟还不是凡俗女子啊。
两人在梅林中走了许久……一路沉默。梅林如此深远，似乎永远都看不到花海的尽头。
“你……怎么靠我这么近？”玄机的声音局促不安，又有些羞涩，乍一听还真不像装出来的。
月神将耳边垂发一拢：“因为你很温暖啊。”
玄机心里咯噔一下，黑色长袍扫过雪地，痕迹浅浅的：“你是说我现在……很像雪地里的一块……黑乎乎的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