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默默走去了一边，站在离叶辛未大约七八步的位置，向顾涯的方向望去，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微笑。
叶辛未默然举弓，心中却如同火炙。
她只取了一箭，行云流水般搭弓引弦，箭头直指猛虎，却迟迟没有出箭。
紫阳等了许久，见不远处顾涯的挣扎越来越吃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还在等什么？”
“……”
叶辛未没有理会，她的眼睛紧随那只猛虎，站于石崖的身姿兀自透着一股冷厉与清寒。
忽而，远处顾涯又一个腾跃，他的背影重重落下，随即便接连几个侧翻勉强避开攻击，终于气喘吁吁地跌坐于地——然而仰头，却看见猛虎扑食，直直向着自己的方向扑来。
虎身在半空中跃起，顾涯的最后一根稻草压下，已无力闪躲。
叶辛未目光一亮，便在这瞬间利箭出弦。弓弦还有余震，发出一声清亮的微响，所有人应声而望——
叶辛未这一箭正好射穿那老虎的一对眼睛！
猛虎在霎时间失了进攻的气力，哀嚎着跌落。
“不错。”紫阳微微扬起了脸，站在高崖上睥睨那只在原地翻腾，痛苦不已的老虎，带着几分对这箭法的惊叹，看向叶辛未——
“殿下。”叶辛未动作轻缓地取下第二支箭，依旧从容不迫地举弓，这一次向着紫阳的方向——只是弓正半举着，并没有对着人。
紫阳稍稍颦眉，似是看出她动作中的威慑，“如何？”
“派人去扶他上来吧。”叶辛未轻声道，“陪着殿下玩了这么久，三公子该是很累，很累了。”
这气氛剑拔弩张，御林军在片刻之后纷纷举刀，刀剑出鞘的声音齐整化一，在叶辛未耳边如同警钟响彻。
紫阳扬起手，向着他们摆了摆——从他脸上的笑意来看，他并不十分看重此刻叶辛未手中的利箭。远处的顾涯既已脱险，当下也就没有再注意的必要，他缓缓走近，向着辛未。
紫阳每接近一分，叶辛未的弓便上抬一个角度——最后，在他心口处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三两步。
他笑道，“这么短的距离，你的箭管用吗。”
叶辛未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她轻声道，“你要试试？”
“我倒是想试试，怕你不敢。”紫阳轻声道，他的表情如同激将，似是生怕叶辛未反了悔，自己赶紧趁热打铁地激怒她。
叶辛未忽然从这个人身上嗅出些许疯狂的意味。
紫阳依然在走近，然后缓缓地用自己的胸膛抵上了叶辛未的箭头——他微微低头，忽然伸手捏住了叶辛未的下颌，修长的五指将她的脸向上抬起一个精准的角度，好让她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紫阳脸上的笑意不退，却带着难以名状的认真情态。
“你知不知道，拿着箭，对着我的心口，意味着什么？”
“你派人，还是不派？”
叶辛未手持羽箭，干干脆脆地将弓丢去了一旁，她执箭如利刃，就这样抵在了紫阳的心口——箭头已经扎进了衣服里，双方如此僵持。
“来人。”紫阳轻声道，“去把顾涯抬走。”
几个宫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忍不住瞥叶辛未一眼，又望了望她手中的羽箭，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轻声问紫阳，“殿下请吩咐，是要抬到哪儿去？”
“抬进宫。”紫阳轻声道，“抬进我寝宫。”
“是。”宫人们深深一拜，然后便退下，指使几个御林军干活儿去了。
紫阳两指夹箭，将箭头轻轻从自己胸口移开，然后看向叶辛未，“怎么，你要随我一道回寝宫么？”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刘卜玄忽然开了口，“殿下。”
紫阳望了刘卜玄一眼，随即轻笑，转身便背手离去，他轻声道，“我还要去山里转转，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把，天黑之前，我们回京。”
“知道了。”刘卜玄轻轻闭上眼睛，然后点头。
这一晚，整个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惶惶不可入眠，张家里里外外围满了锦衣卫，东厂的太监身着暗紫色官府，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将半个张府的夜空染得通亮。
深夜，城门打开，一直以来藏匿于城外某处的车马连夜进城，没有任何停歇，直接驶进了紫禁城。
层层叠叠开启又闭合的宫门在深夜发出骇人的回响，那一车被厚重的藏青色油纸包裹的东西让所有人忍不住侧目去看——那时沈延藏匿的账本，也是一本生死簿。
榜上有名者，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叶辛未骑着马跟在刘卜玄的轿边，她的目光一直静静落在不远处的紫阳身上——他没有乘轿，在夜幕里打马而行，悠闲得如同春日游赏。
顾涯就在他的轿子里。
在一个路口，刘卜玄与紫阳分道扬镳，叶辛未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二人寒暄，面色复杂。忽而却听见刘卜玄喊她名字，她回过神，将目光从顾涯那里移开，望向刘卜玄。
“不必担心，宫里有最好的大夫。”刘卜玄如同劝慰一般地对叶辛未开口，“今日顾涯所受的，大部分都是皮肉伤，在宫中养养也好，你在，他反而无心养病。”
叶辛未眉头紧皱，她看了一眼刘卜玄，又随即去看紫阳，紫阳依然是一脸戏谑，除此之外读不出任何讯息——叶辛未一声“架”，先于众人转了个弯，向着刘府的方向去了。
“那么，就此别过，殿下。”刘卜玄对紫阳道，“之后的事情，就仰仗您了。”
“不必与我说这些，卜玄，”紫阳轻声道，“我不过帮你拔一个张家，方沐那边今天下午就有动静了，你自己好好处置。”
“那是自然。”
“罢了，我回宫了。”紫阳摆了摆手，“下次你进宫时，记得带那个叶辛未一起来。”
“殿下。”刘卜玄轻声道，“还请给卜玄留一点薄面？”
“我说——带她一起来。”紫阳看了刘卜玄一眼，带着轻浅的笑容，却让他身边的人打了个寒战，“你说留你一点薄面……什么意思？”
“……”刘卜玄没有回答，兀自欠身，双手作揖，低声道，“恭迎殿下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