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这些?”叶辛未凄然一笑,“但你还没有告诉我,要送我去哪里。”
“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等风头过了之后呢?我又去哪儿?”叶辛未轻声说着话,她看着刘卜玄的目光中满是令人伤感的憔悴。
“辛未,我知道你很难过……”
叶辛未一味摇头,似是对刘卜玄的宽慰一句也听不进,然后低下了脸,单手掩面。
一时间,刘卜玄突然有一阵强烈的渴望,对于身下不能行走的双脚,他此刻忽然希望它们能恢复正常。这样他至少可以起身,坐去辛未身旁,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于是刘卜玄只能稍稍前倾,伸手覆在叶辛未另一只垂落的手上。
出人意料的,叶辛未没有把手抽离。
她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叶辛未几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说话,就是一声剧烈的猛咳,一丝似有若无地血迹从她嘴角漫了出来,她忽然捂着心口,满脸的痛苦和挣扎,顺着刘卜玄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去。
“辛未……辛未!”刘卜玄一时方寸大乱,他在庭院中大声疾呼,下人们很快赶了进来,来人七手八脚地将叶辛未扶起,也将刘卜玄架了起来。
“去找大夫!快!”
这一晚,叶辛未在刘卜玄的房间里,好几个大夫轮流过来切脉,反复诊断,却迟迟没有结论。
因为……叶辛未这症状,太像中毒了。
他们几个普通医者,实在没有胆量把这个诊断结果说出来。
刘卜玄坐在叶辛未身旁,看着几个大夫眼神闪烁,彼此目光似是有无限难言之隐,更是怀疑。他屏退左右,只留大夫们在房中,询问叶辛未身体究竟如何。
“这位姑娘是……体弱之症,且哀绝之至,故而……故而就成了这副摸样。”
“体弱之症?”刘卜玄微微颦眉,在来刘府的这些日子,叶辛未的气色只好不差,怎会突然就有了什么体弱之症?
另一个大夫开口道,“怕是近来受了什么刺激吧。”
“……”
刘卜玄沉默了一会儿,“那几位的意思是?”
“我们开一些滋补的方子,让姑娘好好调养,也就……”
“一派胡言。”刘卜玄冷声打断,“你们刚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嗯?”
三人同时跪下,大气也不敢出,其中一人勉强开口道,“大人……其实,其实是这姑娘的病……它它算不得病,除了调理我们也没有办法……”
“荒谬!”刘卜玄狠狠拍了一下椅子的把手。
“……大人,我们几个才疏学浅,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床榻上的叶辛未忽然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刘卜玄回过头,看见辛未翻了个身,双手撑着床榻,在床上坐了起来。
刘卜玄面色稍稍和缓,“醒了?”
叶辛未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医者,低声道,“这几个大夫说得不错……我的不足之症是从小就有的。”
刘卜玄看着叶辛未一丝血色也无的脸,忽而有些懊恼,他有几分关切,又有几分心疼,“为何从未听徐有为提起过?”
“我在镖局的时候,身体很好。”叶辛未淡淡道。
“姑娘还是在府中静养一段时间吧。”几个大夫依然没有抬头,如此说道,“且要时刻注意饮食与休息,莫要劳累。”
“谢谢。”
大夫们留下方子便走了,下人们进来去了方子去熬药,屋中又只剩刘卜玄与叶辛未两人。辛未不时咳嗽,咳的时候能听见肺部传来的隆音——她初来时还没有的。
两人在房中,相对无言。
刘卜玄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去,叶辛未双眉微蹙,闭着眼睛,这痛苦的表情也让刘卜玄倍感失落,他稍稍俯身,将辛未身上的被子捻了捻。然而靠近时却发现她把身子蜷着,哭得没有声音。刘卜玄试探一般地伸出手,将叶辛未脸上的眼泪抹去——辛未的双颊冰凉,她此时带着些许倦容的神情,让他尤为喜欢。
叶辛未双目微睁,再看刘卜玄,他先前眼中那冷峻或是坚决的目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叶辛未也说不明白的温和。她没有动,没有推开他的手,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刘卜玄的手轻抚她的脸,为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叶辛未又是一阵冷战,连刘卜玄也感觉到了。
“冷?”
叶辛未摇头。
“……你这样,我又怎么放心送你离京。”
“我怎样……你在乎?”
“当然在乎。”刘卜玄的脸上有浅淡得几乎不能觉察的笑意,“你认识我不过小半月,我认识你,却已经有四年……辛未。”
叶辛未没有说话,刘卜玄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勾勒轮廓,她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眼中温和得如同暖阳的目光。
深夜,仆人们端着大夫临走时开的汤药进来,柏松子也跟着,他站在刘卜玄的身后,默默看着叶辛未的一举一动。叶辛未什么也没有多说,默默起身,端着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刘卜玄坐在一旁也只是静静看着。
辛未将药喝完,递了碗,便挣扎着要下床,刘卜玄制止,问她要干什么。辛未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房休息。”
“你今晚就睡这里。”
“……”叶辛未看着刘卜玄,良久,他道,“等你睡着了,我去偏房睡,出门就是,也不远。”
“……”
叶辛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躺了下去。她不时向刘卜玄那儿瞥去一眼,每一次都会看见他朝自己投来的目光。
夜更深一些的时候,刘卜玄终于离去了。
睡梦中的叶辛未忽然被人抓住了手,整个人瞬间惊醒,差一点儿就叫了出来,又活生生地忍住了——来人是乔既之。
他面色有些沉重,看着叶辛未的眼睛也带着些许不快。
“我这几日把配好的药给你,可不是让你用在自己身上的。”乔既之说着话,伸出两指封住了叶辛未心脉附近的两处穴位,然后坐在床边,去探叶辛未的脉象。
叶辛未平静地问道,“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你,你去哪儿了?”
“……还不是在这府里,”乔既之说道,“你的庭院里里外外高手如云,我懒得给自己找麻烦,刘卜玄这儿还好些,大概他们也不太敢来吧。”
“真奇怪。”
“是啊,对你这样的丫头,哪用得上这种阵势。”
叶辛未没有接话,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忽然道,“今晚刘卜玄告诉我,阿青死了。”
“……嗯。”乔既之轻声道。
“你好像并不吃惊嘛。”
“嗯。”
叶辛未沉默,“难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