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门口，辛未刚要开口让他早些回去，忽然右手一重，顾煜青微低了头，紧紧咬着牙关，用力将辛未揽进了怀中。
叶辛未一怔，左颊已贴上顾煜青的胸膛。
阿青的心跳得厉害。
这个拥抱很暖，很厚实，即便隔着衣物，辛未也能感到从顾煜青身上传来的温度，她一时无话，只觉得阿青像是用尽了全力。
“一个姑娘家，以后就不要逞强了。”
顾煜青在辛未的耳边，轻声说道。
“待在我身边吧。”
顾煜青双臂收得更紧，叶辛未下颌抵上他的肩膀，正看见夜空的明月。
“我……我来保护你。”
顾煜青皱紧了眉，仿佛要将她填进自己的心口。
两人贴得很近，顾煜青摩挲的脸颊触着辛未颈边的肌肤。辛未感到顾煜青呼吸的温热，不由得红了脸。
叶辛未的气味是如此熟悉……顾煜青闭着眼睛想着，早已顾不得此刻自己红得有些狼狈的双颊，怀中人曾是与他抵足而眠的兄弟，而今又成他心上的佳人……这气息令他心安。
辛未仰着脸，心中暖融，从前在京城的许多事情，如剪影般掠过脑际。
顾煜青或笑或怒，好恶分明的样子；
被徐有为斥责无知，皱眉沉默的样子；
一肩挑着重担，还要腾出一只手，分担自己行李的样子；
……
若干个顾煜青幻化而过，忽然变成如今这个眼中如有星辰的少年。
忽然，顾煜青气息也微微急促起来——他感到叶辛未的手也慢慢抚上自己的背，轻拍他的肩。
辛未莞尔，轻声道，“那阿青，一定要变得更强啊。”
明白了辛未的心意，顾煜青心中喜悦难当，不知为何忽然一阵鼻酸。
顾煜青郑重点头，微微松开双臂，低头去看怀中辛未，一身男儿装的她一如往常那般俏丽清朗。
叶辛未轻点脚尖，吻在顾煜青的左颊上，阿青脸微红，伸手摸着刚被亲过的地方，几分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你要是不急着休息，陪我出去走走？”顾煜青轻声道。
“嗯。”
出门以后，望着远处通向风荷池的小路，叶辛未忽然想起乔既之提起的承淮庄，便侧头问道，“阿青，承淮庄是什么地方，今日偶然在外听见这个名字，好像和顾家有关？”
顾煜青答道，“承淮庄是顾家祖上留下的产业，现在是江浙一带最大的绸缎行。”
“只是绸缎行而已吗？”叶辛未重复了一句，心中却是不信，若真的只是个绸缎行，那么要捉乔既之的那帮黑衣人又何必估计承淮庄的种种，遑论这还是“规矩”。
“原本都衰微了，”顾煜青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父亲就不太打理它，一直都在用他的俸禄勉强维持着，是因为不希望让祖业断在自己手里吧，虽然只是一间绸缎行，也想让它一直撑下去，后来三弟接管了这件事，承淮庄才开始风生水起了。”
“你三弟……”叶辛未微微侧头，想起前几日在清和斋听过的那个声音，问道，“是叫顾淳？”
“不是，叫顾涯，天涯的涯。”顾煜青微微笑道，“阿淳是小名儿，你是听吴姨娘这么喊的吧。”
叶辛未笑着点头。
两人绕着格苑外的竹林走了一圈，清风明月里，适时的沉默更胜万语千言。
这一晚送别顾煜青，叶辛未一人躺在睡塌上，身子蜷成一个弧形，红裙就放在枕边，齐整地叠放着，辛未五指插在裙褶中摩挲，神情温和。
若是一直这样在顾府中待下去，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甜蜜中兀自带着些许不安，辛未故意不去想它。
另一头，张信也没睡，他和衣而卧，手中却在把玩着一支羽箭。
正是当初叶辛未贯穿他发冠时用的那支。
张信平时将羽箭挂在墙上，也时常取下像现在这般拿在手中细看。箭头铁矢锋利泛着寒光，箭身笔直光滑，之后箭羽齐整洁白。
他望着望着，就想起那日某人在湖边举弓的样子，忍不住笑，又忍不住要皱眉。
“叶辛未。”他轻声道。
“叶辛未。”
“叶辛未。”
……
张信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辛未的名字，喊着喊着倦意上来，握着羽箭便睡去了。
一晚无事，又到清晨，顾府仍是一片宁和寂静之时，晨曦微光透过云翳投下，雾气笼城，那风荷池上阵阵白雾如同仙云。
春景如此，张梅的房中却是另一番摸样。
她又是整晚无眠，在房中抽抽搭搭了一个晚上，房中蜡烛摆了一片，桃夭与芍灼紧紧握着自家小姐的手，不断安慰。
阿梅的眼睛红通通的，有些浮肿，自兰若死后，她常常感到周围无端起风，夜里一闭眼就想起那丫鬟满手是血，端着盘子走到自己身边的情形。
“桃夭……”阿梅颤悠悠地开口，连日的哭泣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呢，小姐。”
主仆二人都憔悴得形容枯槁，阿梅握紧了桃夭的手，低声道，“那个兰若……为什么非要说是我推她下去的呢？是……是要惩罚我在桥上看她笑话……？”
“小姐别多想，那就是个顾府里的寻常丫头，哪根筋没搭对就胡乱咬人，后来见事情败露，自己也没脸在这府里活了，就干脆一死，和小姐有什么关系！”
桃夭这话说得舌头都快起茧子了，但阿梅仍是没听够，隔一会儿就要问一问。
另一边芍灼端上今日的早茶，几盏汤包和小碗米粥已经放在了桌上，桃夭扶着阿梅下床，坐在那里。
“小姐，真不用怕，那兰若完全是自找的，就是她真来了，我们也不怕！”
阿梅听得心中一惊，手中的粥碗也掉在地上。
芍灼狠狠打了一下桃夭，“呸呸呸，胡说什么？来什么？来什么？”
桃夭吐了吐舌头，连忙低头下去拾捡地上的碎片，芍灼伺候着阿梅胡乱地吃了几口，阿梅又蜷回了卧榻上，轻声道，“哎……我原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