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慵懒，这点心里放的剂量太低，对他起不了什么妨害，因而乔既之随即便大口咀嚼了起来。一旁叶辛未原本看乔既之拿着点心闻味，以为果真有异，这会儿又看他将点心送进了口中，心中霎时又疑惑起来。
她缓缓走近，坐到乔既之的身边，伸手也探了一块青糯团子，以为替吴氏找到病源的希望已经落空，心中又有几分失落。叶辛未正要张口，忽然被乔既之捉住了手。
“你干什么？”乔既之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
叶辛未抬头，微微皱起了眉，“……这话不是我该问你？”
乔既之轻声道，“这些点心你吃不得。”
“怎么？你吃得，我吃不得？”
乔既之唇角略勾，小丫头果然上当。
“每道点心里都放了乌苏散，分量比较少就是了，所以我吃得，你吃不得。”
叶辛未一怔，乔既之的话声声落进她心里。
乌苏散又称五苏散，是出于江浙一带独有的**。徐有为曾与他们讲过，误服此散者，轻者连续数日精神萎靡，重则腐蚀五内，侵蚀体脉。
因而，吴氏之所以卧床不起，根本不是什么心思郁结，体质虚弱……而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
此毒若是大剂量服用致昏厥，尚且有救，若是长年累月地积累，便无药可医。
竟有人……要害一个清和斋的老妇？
叶辛未紧紧咬住牙齿，眼中忍不住变得潮红。
乔既之看着叶辛未旋即落寞的神情，伸手拍了拍她脑门，“小友在想什么？”
叶辛未一言不发地摇头。这动作如同哑谜，两人坐在桌面，静静望着这一桌的点心，各自怀着心事。
叶辛未分明听见乔既之叹了口气，她仰头去看，果然见他正望着自己，辛未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乔既之一笑，眼中却是担忧与不舍，辛未微微扬眉，问道，“你今天要和我说什么事？”
“没什么了。”乔既之打了个呵欠，起身离去。
这一晚，叶辛未什么也没有带，当夜便搬去了清和斋，与吴氏、沈云同住。
沈云要给辛未收拾个房间出来，辛未婉拒，只希望能在吴氏的房间中铺个小床，吴氏自然欢喜，只是担心这样的硬塌睡着不舒服，吩咐沈云拿来了两床棉被，垫在叶辛未的身下。
黎明时吴氏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来，叶辛未在黑暗中听着这起伏的鼻息，连眼泪都要落下。
她偷偷起身，跪坐在吴氏身旁，俯身靠着吴氏的卧榻，脸颊轻碰吴氏的手背。
这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妇人，令她如此眷恋。
清晨，吴氏醒来的时候，叶辛未已经从格苑取回了今日的早点，她吩咐了厨房多备几份，反正她食量大的事情府中人都知道，无人多问什么。
吴氏毫不知情，而知晓这其中隐情的沈云对辛未已是感激涕零。
“太太，小心烫。”叶辛未坐在自己的卧榻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端着白粥的吴氏，轻声叮咛。
“我爱喝热的东西，这粥不算烫……”吴氏笑着回答，“辛未也来一起吃吧？”
叶辛未只是摇头，良久才轻声答道，“不了，我还得回格苑呢——诶，对了，太太，三公子呢？”
叶辛未早就想问了，她来到清和斋已久，遇见顾涯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吴氏的身体几乎朝不保夕，顾涯身为人子，自然当时时相伴。
提及顾涯，吴氏的眼中有光，她轻浅的笑意又浮起，轻声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经常回来的。”
“更重要的事情？”叶辛未微微皱起了眉，“可还有什么事情能比……”
“男儿就该把心放在家外，才有大出息。”吴氏说这话的时候说得这样笃定，几乎不容辩解，她低头望着辛未，轻声道，“尤其像淳儿这样的庶子，若不多用功，今后哪有出路呢？”
“……”
叶辛未的眼光黯淡下来。
庶子吗。
她靠在吴氏的腿上，轻声道，“但我觉得三公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太太，几日前我去了承淮庄，在庄里遇见了三公子。”
“诶？他可有和你说什么？”
辛未一笑，“三公子说，多谢有我在，使您气色渐渐变好……”
吴氏笑，“可不是？”
叶辛未闭上了眼睛，默默点头，“嗯，”了一声，心中如洪波涌起。
当务之急，还是要寻个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告诉顾涯，吴氏的伙食有问题。但这不够，她不能打草惊蛇，还要顺着这条线把下毒的人捉出来。
如此想着，叶辛未却不由自主皱起了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待吴氏睡去，辛未与沈云一道退出了里屋的门，小心地将门合了起来。
“沈姨，”她拉起沈云的衣袖，“辛未有话要和您说。”
沈云一怔，心中顿时掀起极大的波澜，连声音也有些颤抖，“莫不是昨晚的点心……”
叶辛未咬紧了唇，点了点头。沈云的脸顿时惊得煞白，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辛未在这府中人微言轻，也不敢贸然插手，只怕被对方察觉了，抹了证据，反而不好追查，这件事情还是要先告诉三公子，让他尽快回来一趟，但我不便出门——”
“我可以，我可以。”沈云的额头已经沁出冷汗，连声抢答道，“我每隔三日便要出门为太太采买些事物，到时候正好……”
叶辛未先是一怔，随即打断了沈云的话，“难道整个清和斋，真的就只有沈姨和太太两个人吗？”
“这……是太太喜欢清静，原先也有下人，但后来都被太太辞去了，公子也劝了好久，但，但拗不过啊。”
叶辛未沉默，原先那一阵强烈的直感终于有了解释——这事不合道理，顾涯那样在意他的母亲，不可能只放一个好心肠的沈云在吴氏身旁。
而吴氏久病，她的饮食也不可能无人过问，顾涯更不可能会粗心大意地将母亲的膳食随意交付给顾家人的厨房……
能绕过这些，依然做到了这一步的，在顾家的地位，恐怕不会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