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跟我很像。”说话间,夏广义的鼻尖有一点点红。
“这一点跟我也很像。”周尚贤转身走到夏广义面前。
“你好好休息吧,我以后再来看你。”望着夏广义那张原本熟悉的脸,周尚贤心里的许多问题都被酸化成水,以眼泪的的形式被释放。
“你不要问我什么吗?”望着周尚贤离开的背影,夏广义的身体不由地前倾。
“过去了,即使知道,也挽回不了。”周尚贤没有回头,所以她并不知道夏广义在听到“挽回”时如火的目光。
“算了。”夏广义的身体重新倚靠在枕头上。
他们都没有精力去细纠彼此话中的真实情感。算了,既算了你的因,也算了我的果。
应声,门开。
“你还敢出现在这里!”手提密密麻麻药盒的老者站在门口。
“爸,你别怪尚贤,是我让她来的。”夏广义急忙把紧裹着身体的被子掀开。
“广义,你现在还叫她‘尚贤’!”老者脸颊两端的肌肉在其嘴唇开闭间迅速上下涨落。
“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你亲口叫我‘尚贤’。”此刻,周尚贤的眼睛里有罕见的湿润。
现在的周尚贤不知道,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夏广义叫她“尚贤”。
“你们一定要气死我!”随着一声无力的叫喊,大大小小的药盒散落在底。
“爸。”
“爸。”
两个人,两声呼叫一个人。
“尚贤,你在这看着爸爸,我去找医生。”
“嗯嗯,你去吧。”
病床上的老人在周尚贤的眼里,已没有当年的威严豪迈。
“爸,你醒了,他去找医生了。”
“你既然不叫他‘广义’,又为何叫我‘爸’?”
周尚贤眼睛里的喜悦渐渐褪去。
“周尚贤,你害得夏家还不够惨吗?”
“我会离夏家远远的。”
“六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我周尚贤食言了。”
“你不好,也不要把小夏殊带坏。”
“我是她妈,她好不好,由不得任何人评判,即使是您。”
“她好不好,你这个做母亲的清楚吗?”
“这与您无关。”
“这与我无关,也与广义无关。”
“我和夏殊都会离夏家远远的。”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之所以让小殊殊保留‘夏’姓,就是还感念夏家昔日的照顾。”周尚贤在走出病房前,背对老者说道。
“你们记得就好。”老者的声音被周尚贤关在了门里。她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他醒了。”
“我替我爸说声对不起。”
“我们之间的事情,单纯地用对不起是说不清楚的。”
夏广义的眼睛里定格周尚贤坚定离开的背影。
六年前,你也是这样离开,只不过那时的你还有夏殊。现在,你还有什么?
我们是彼此记忆的一部分,只是,记忆过期了。
原本的三个家人,散了。而另一边的三个人,成了家人。
“爸,我回来了。”秦朗把书包随意地放在书桌上。
“嗯嗯。”闻声,一个中年男人把刚刚烧好的鸡肉端上木制的桌子。木桌被油迹、菜色、刀痕和铅笔印像历史般包裹。
“你别忙活了,我来吧。”秦朗把标有模糊牌子的衣服脱下,平整地折放在椅子上。
放盐,起锅,入盘。
一气而成。
看着厨房内的身影左走右动,厨房外的人静静地点起一支烟。呛人的烟气下,一切都正常有序地进行。
“爸,哥哥回来了吗?”飘扬的红领巾上有一张圆嘟嘟的脸。
“他在里面忙活了。”女孩在燃烧殆尽的烟头的指引下,奔向她的日思夜想。
“哥,哥,哥……”绕着圈,女孩在秦朗身边不停地叫着。
“你傻了啊!”秦朗好不容易空出的手慢慢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嗯嗯,我傻了。哥,哥,哥……”女孩迎着秦朗半有半无的笑意,倔强地继续重复叫着。
“秦伊,你别碰我!”秦朗端着红烧鱼的手有点抖。
“秦伊,你再碰我的腰,你今天就别想吃晚饭了。”秦朗的脸上有一点点他在班级说话的威严。
“伊儿,你哥刚回来,你就别到处招惹他了。”厨房外的一阵一阵的烟气还在继续。
“好吧,小心眼。”放下手,丢下话,秦伊跺了跺脚向厨房外走去。
看着刚刚一蹦一跳的小人瞬间安静,秦朗有点不习惯。
“爸,你别老吸烟,吸烟对身体很不好。”秦朗把三双筷子整齐无声地放在木桌上。
“随便抽抽,打发打发时间吧。”中年男子把不再冒烟气很久的烟头扔掉。
“那也抽好点的。”秦朗把烟头踢到一边,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厨房盛饭。
“这烟就挺好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与洗手间哗哗的水声融在一起。
“秦伊,秦伊,快来吃饭。”秦朗把秦伊随手乱放的书包轻轻地拿到书桌上。
“我马上就来。”
“不洗手不许吃饭!”秦伊刚刚拿到手上筷子被秦朗夺了去。
“哥,我好饿……”听话的齐刘海下,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巴巴地盯着秦朗望。
“去洗手。”秦伊的筷子还安好未动地停留在秦朗的手指间。
“哥,你真小心眼!”愤愤而去的身影在急促的水声后折返。
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最近的学习紧张吗?”中年男子一边吐着鱼刺,一边对着秦朗问道。
“还行吧,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适应,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
又是一片沉默,除了秦伊偶尔对着秦朗的哼哼声。
“秦伊,你最近的学习怎么样?”秦朗把被秦伊挑得支离破碎的鱼肉夹回自己的碗里。
“还行吧。”秦伊继续挑着她最喜欢吃的鱼泡泡。
一条鱼只有一个泡泡,可惜了。
“什么叫‘还行吧’?”秦朗的筷子夹住了秦伊的筷子。
“就是还行啊!”秦伊试图把自己的筷子从秦朗的筷子下逃脱。
“我不懂。”秦朗的筷子突然放开了秦伊的筷子。
“不懂拉倒。”在秦伊说话之间,秦朗的筷子灵活着穿过鱼肉夹到鱼泡泡。
“哥,你干嘛!”秦伊的身体稍稍离开椅子。
“我没干嘛啊。”秦朗把唯一的鱼泡泡夹起,放进自己的嘴里。
“哥,你不是一般的太小心眼了!”看着秦朗一脸享受的样子,秦伊的身体彻底离开了椅子。
“好好吃饭。”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男子没有责备性地说了一句。
接下来的晚饭,就是秦伊闹腾,秦朗看着她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