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家宴的走廊里,言牧把刚刚在车上得到的有关二叔的所有消息仔细梳理一遍。
走廊的左边是小叶紫檀的矮矮围道。围道里挂列从东晋到民国的各类高仿名画,而在这淡雅水墨间的一幅女子图格外抢眼。而走廊的右边是欧式的浮雕大理石,纷飞的颜色把自然、人文、社会表现得那么直接。这样的中西合璧,总让人觉得有点怪。
踏出走廊的第一步,言牧得出结论,这次战役,他没有胜的把握。
“言老爷子让言大少年和言少主在这稍等一会,她要有些时间才能下楼。”眉清目秀的女孩指着客厅的沙发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之前没有见过您。”
“好的。”言牧对着传话的女孩礼貌性的微微一笑,而那个女孩仍然是冷冰冰的脸。
老爷子是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传话的女孩?为何我觉得那女孩的眉宇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种种都疑惑压在言牧心头,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这里好热啊。”坐在沙发上等了几分钟的言父开始解开西服最上面的扣子。
“爸,把西服脱了吧。”
“哦。”从记事起,言牧每次来“言廷”都会发现,“言廷”内的温度较平常家庭的温度要高,而且高得不止一两度。
或许老年人怕冷吧,很久年前,言牧就用这个常识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半小时后,言父开始扯动自己的领带。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的习惯。”
“我知道她的习惯,只是这次你二叔要回来了。”
“你认为老爷子是在等二叔?”
“老爷子的心思,没有人能知道。”
“爸,这里是‘言廷’。”言牧尽可能地放低声音,而言父也很识相地默默地玩着自己的手机。
“哥哥,牧儿。”在言牧和言父的目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伴着风尘出现。
“弟弟。”
“二叔。”
“哥,两年不见,你又有点发福了!”
“弟弟,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唉,你看我,真的老了,连这个都记不住了。”
“不能这样说,如果你老了,那作为哥哥的我怎么敢说年轻。”
“哈哈。”两人相互拍打的肩膀在不停地摆动。
“牧儿,你还是没变啊。”言叔拉到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
“二叔您说笑了。”言牧在言叔的右手上摸到了厚厚的老茧。
“不对,我们的牧儿比以前更成熟了。”
“哈哈。”一声“我们的牧儿”让言父、言叔彼此大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是“言廷”。
“看来都挺开心的。”在刚刚传话的女孩的搀扶下,言老爷子从楼梯上缓缓下来,一身紫锦衣完美地裹着她瘦弱的身躯。
言牧突然想起来,老爷子偏爱紫色,和语烨一样。
“妈。”
“妈。”
“奶奶。”
“快去吃饭吧。”
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祖国各地的美食在同一个餐桌上聚集。
除了传话女孩帮老爷子倒茶的声音,周围安静得让人害怕。
言父、言叔和言牧都知道这一桌的佳肴只是为了掩盖即将开始的战争气息。
“言大,言家的房地产事业进行得怎么样呢?”
“妈,言家的房地产已经成功覆盖全国。在过去的一年里,国家进一步采取了遏制房地产业出现泡沫经济的宏观调控措施,导致国内房地产业销售额大幅下降。不过,在言家各位精英的带领下,言家的房地产事业还是蒸蒸日上,形式一片大好……”听着父亲那么流畅的回答,言牧感到隐约的不安。
“言大。”言老爷子把停在空中的筷子端端地放回餐具上。
“在。”
“年度总结报告,你背得蛮熟练的。不过,下次背一篇写得较好的。言家,应该不缺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的言父乖乖沉默。
一直缄默地看着这一切的言牧知道,沉默,是父亲最有效的公关策略。
“言二,你那边怎么样?”
“言家在美国的影视投资总体上来说很顺畅,尽管中间有过几次失误,但都尽力挽回了。再稳定些年,就可以试着全球扩展了。”
“嗯,吃饭吧。”看着儿子们和孙子的筷子如自己般端放在餐具上,言老爷子突然停止了她下楼签设定好的问话。
“我已经老了,言家就靠你们了。”说完这话的言老爷子继续拿起筷子夹菜。
在没有腐烂之前,姜,还是老的辣,并且,不要试图去亲身探究那种辣度。这是言家用活生生的现况让言牧领会的道理。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按言牧预想的那样进行。
“你们都多吃点。”
“嗯嗯。”
“嗯嗯。”
“奶奶,您也多吃点。”
“嗯嗯。”
“牧儿,听说你和唐家那丫头在同一所大学啊?”
“嗯。”
“那丫头现在还好吧。”
“她挺好的。”
“牧儿,你们俩都老大不小了。”
“妈,他们都才19岁。”柔和的灯光下,言父手上的杯子里的汤闪着光,有点恍。
“19岁也不小了。”言叔的脸上有言牧三年前看过的笑容。
“还是吃饭吧。”
一桌人,四个人,数不尽的心思,猜不出的心情。
剩下来的饭程中,握着木制筷子的言牧的手有点滑。
“我吃饱了。”在传话的女孩收拾老爷子餐具的同时,餐桌上剩下的三位也放下筷子。
如释重负,这是言牧此刻的想法。但不知道这是不是另外两位的想法。
“妈,您真的应该多吃点。对此三年前,您瘦了不少。”言叔对着言老爷子缓缓说着。
“这身子,注定吃不多了。”没有人看出言老爷子在听到“三年前”时,眼睛里隐隐的痛楚。
经由二叔的提醒,言牧回想起三年前的老爷子特别能吃,有一段时间还特别喜欢吃西餐。有一次,他还因为说不喜欢西餐而被老爷子罚不许吃饭。
“三年西餐,这顿饭还习惯吗?”
“我在美国也会隔段时间吃中餐。”
“那就好。”
“你们都大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可,不管你们的翅膀有多么有力,一把火,羽毛烧焦的味道都会很难闻。”
一句话,家宴散去。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家宴才刚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