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唐宇涵走下楼。
明明是夏天，沙发上的小人却把被子裹得那么拼命。
被大气层析化过的太阳光清晰地覆盖住小女孩，乌黑的头发把一半的脸颊挡住，而极易受惊的眼睫毛安慰着睡着。
脑海里，小女孩瓷娃娃般的脸与黑白照片上的恬静女子如出一辙，而眉宇间的英气也和父亲那么相像。
低贱的身体竟然经不起劳累。看着小女孩一脸的倦容，唐宇涵刻意地让自己想到。
唐宇涵的眼睛没能离得开小女孩的脸，直到小女孩都嘴角微微开闭。
此刻，两双眼睛的对视，来得比昨天晚上复杂得多。
“对不起。”小女孩突然的一句话让唐宇涵惊慌的眼神里多了一份不解。
小女孩直起身，指了指唐宇涵的右脸。
尽管该是道歉的表情，唐宇涵依旧没有从小女孩的脸上看到半分歉意。
你把施舍的人当坏人，私生女的教养果然低得很。唐宇涵望着被小女孩攥在手心的紫色丝绸被子暗想道。
你不言，我不语。小女孩看着唐宇涵把牛奶面包的早餐吃完。
尽管是星期六，身为高三党的唐宇涵还是要在一大堆试卷间忙碌。
今天丝毫没有刷题的心情，唐宇涵把CARANDACHE的圆珠笔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饿了。”小女孩把披着的头发简单地扎起，对着一大堆试卷说道。
“冰箱里。”已经把一大段文字的应用题读了三遍的唐宇涵，没有抬头地应付道。
“二楼右拐第二间。”刚刚还在寻找冰箱的小女孩转过身来，看着唐宇涵把数学试卷换成了英语阅读理解。
一分钟后，没有得到具体解释的小女孩只好自己顺着楼梯上楼。
二楼，右拐，第二间，小女孩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停顿半分钟后，小女孩拉开了门。
洗手间。
在一面木雕框的镜子里，小女孩看见了一套还没有拆开的洗漱用品。
CARANDACHE的圆珠笔被主人不耐烦地扔在书桌上，唐宇涵听着楼上时有时无的水声，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东西。
楼上，水中，小女孩在想，你为什么会带我回来……
楼下，书里，唐宇涵在问，我为什么不让你滚出去……
相隔十米的距离，一场看似合理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二十分钟后，小女孩在唐宇涵的注视下来到客厅。
“大晚上，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街上？”在她察觉之前，唐宇涵觉得自己可以装得更像一些。而那时的他不知道，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隐藏。
“今天晚上我和带队阿姨走散了。”湿漉漉的黑发把灰色的外套弄出一大段有规律的水迹。
“带队阿姨？”唐宇涵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
“我是孤儿，今天和孤儿院的带队阿姨一起出来拜访将要领养我的人家。”小女孩把身子转向刚刚找到的冰箱的方向，背对着唐宇涵说道。
如果不是电脑里的照片，唐宇涵觉得自己可能会相信小女孩语气间的无助。
“如果不是我下晚自习路过那多管闲事，你说不定都被坏人带走了。”唐宇涵把事先准备好的话，用最恰当的语气说出。
我是偶然遇到你的。
本来我不想把你带回来。
我不是坏人。
小女孩听懂了唐宇涵想要她听懂的话。
“等你吃完早饭，我就陪你去附近的派出所。”说出这话前，唐宇涵在和自己做一个赌博，赌注就是昨天晚上的资料和今天早上的直觉。
“我可以迟几天回孤儿院吗？”冰箱冷气的扑面下，小女孩尽可能地把声音放低。
“带队阿姨和孤儿院会很担心你的。”就是知道这句话会给小女孩带来痛楚，唐宇涵才说得那么真切。
“他们不会担心我的。”近乎哭泣下的失望，唐宇涵分不清哪一半是真实，哪一半是做戏。而小女孩自己知道，这句话，她多么希望是假的。
“哥哥，孤儿院里……”小女孩把之前从姑姑那里听到的新闻，尽可能全面地复述一遍。
“那……那你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我们过些天再去派出所。”唐宇涵在想，这个故事讲得真精彩。
在她眼里，他是好心的大哥哥，尽管陌生；在他心中，她是可恶的私生女，尽管可怜。
看着满满的冰箱里除了面包就剩牛奶，小女孩突然很怀念姑姑做的蛋炒饭。摇摇头，停止大脑的继续回忆，小女孩把冰冷的牛奶和面包拿出。
“哥哥，谢谢你。”关上冰箱门的小女孩，对着一个男生的背影说道。
“我不是你哥哥！”应声，小女孩手中的面包掉在了地上。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不过，我确实比你大。”转过身来的唐宇涵，对着盯着地上面包望的小女孩挤出笑容。
“不好意思。”这次，唐宇涵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歉意，尽管小女孩低着头，他没有看到表情。
“没事，扔在垃圾桶里就可以了。”唐宇涵站起身，拿着书桌上的盒装面巾纸，走上前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闯进小女孩的视线里，随后伴着洁白的面巾纸消失在垃圾桶处。
“赶紧去吃饭吧。”唐宇涵对着像木头般杵在冰箱旁的小女孩轻声说道。
回到书桌的唐宇涵把“哥哥”这个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夏殊，你永远不配做我的妹妹！
餐桌上，小女孩对着牛奶和面包发呆。
“怎么呢？”
“没事，没事。”小女孩的说话声伴着牛奶盒被撕开的声音一齐传到唐宇涵的耳朵里。
原来，“吃不吃”针对的是饥饿的情况，而“好不好吃”只是在不饿的前提下才成立。
看着女孩的“细嚼慢咽”，唐宇涵的嘴角不自觉得上扬。
看来他们给我的资料没有错，你确实不喜欢把牛奶和面包作为早餐。这，不枉费我昨天深夜的食物转移。
有了心情，重新打开英语阅读，唐宇涵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和她做游戏。
事情的进展，让这场游戏，在他的设定下，更加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