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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低谷“三级跳”(3)

几经缠磨,疼爱女儿的父母妥协了,小学二年级的李珊被送到天津人民体育馆的暑期少儿排球培训班。从这开始,李珊迷上了排球,培训班结束后又进入体育馆业余体校,一步一个脚印地再进天津市体校,入选天津女排,入选中国少年队、中国青年队,任主力副攻手。有意思的是,当初李珊刚进暑期少儿排球培训班时,手把手教她基本动作、把她引进排球世界的启蒙教练,以及挑选她进入天津女排,开始排球职业生涯的,恰恰都是赵雪琪。

如今15岁的李珊,身高1.85米,体重65公斤,扣球高度3.1米,拦网高度达到2.9米。训练和比赛的磨炼,使李珊崭露头角。慧眼识才的赵雪琪,看到这个昔日弟子的发展前景,以及她在天津女排新老交替过程中的重要性,对她就格外严厉调教,而且经常给她加班加点训练,“吃小灶”。

一次训练课上,李珊动作没有达标,赵雪琪罚她练扑救,一练就是几十次、上百次,李珊累得躺在地板上不想起来,赵雪琪还是一个球一个球地掷了过来,并大声喊着:“起来,起来!”“快点,快点!”

赵雪琪训练李珊的“残酷”,让站在旁边的张娜、李娟等小队员悄悄地流眼泪,她们年幼的心灵仿佛还接受不了这般无情的训练。

小灶吃完了,李珊累倒在训练场,年过半百的赵雪琪同样大汗淋漓,她扶起李珊,陪李珊在场地上慢走放松,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要想打好球,不付出辛苦和代价是不行的。”

没过几天,与李珊一起从市体校来到女排的张娜,也领教了赵雪琪非同一般的严厉。那天早晨又是跑步,赵雪琪布置队员们每人要跑八圈,3200米。当跑到第八圈,快接近3200米的终点时,张娜看见跑在前面是老队员,就下意识地放慢了步伐,紧挨在老队员的后面,没有超过老队员。

这一幕,偏偏让站在终点的赵雪琪看见了。

她叫住张娜,劈头盖脸问道:“张娜,你还有劲儿,为什么不往前冲?”

张娜愣住了,没吭声,心想:我不好意思超过老队员,这有嘛错?

赵雪琪清楚地看到张娜是在前面老队员的身后放慢的步子,猜出了张娜的真实用意,而这一点恰恰是她不能容忍的,她倡导的是真正的体育精神,而不是在运动场上的论资排辈。

看着张娜不吭声,赵雪琪不动声色,说:“好吧,其他人回去,张娜,你再跑八圈!”张娜不知道教练为什么惩罚自己,委屈得快流出眼泪了,但还是忍着性子,按照赵雪琪的要求,开始跑第二个3200米。

这一次,张娜经受运动极限的磨砺了,没跑几步,她就觉着口干舌燥,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性格坚韧的她,咬着牙坚持下来,每当她跑到终点位置的附近时,都看见教练还在晨曦中站着。

十几分钟以后,当张娜拖着沉重的双腿冲过终点时,赵雪琪迎了上来,扶着张娜的胳膊,轻声地问:“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再跑八圈吗?”

张娜老实地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赵雪琪说:“一个运动员要有霸气,在生活中要讲究长幼有序,在运动场上就要拼实力,你明明有力气超过跑在前面的老队员却不超过,这不是真正的体育精神,通过今天挨罚,我希望你记住这一条……”

赵雪琪对待小队员严厉,对待老队员也不客气,在她眼里所有的队员一视同仁,她要对每个队员负责,最终是对天津女排负责,对交给她重任的上级主管部门负责,对渴望三大球腾飞的天津父老乡亲负责。

丁红莹是赵雪琪着力请回来的老队员,是肩负全队的灵魂与核心的主力二传。同样是二传出身的赵雪琪,深知打造一个优秀的二传手,对于建设一支排球运动队的极端重要。她在丁红莹的身上倾注的精力有目共睹。

丁红莹出生于1972年,当赵雪琪接手天津女排时,她已经21岁,一些技术定型了。赵雪琪知道,一个队要打快速,二传的出手相当重要,而当时丁红莹的出手节拍稍慢,给球传球虽然稳,节奏却不适应,加上她有一段时间没进行训练,身体微微发胖,与赵雪琪训练天津女排的技战术思路要求明显有距离。

怎么办?唯有苦练,“吃小灶”。赵雪琪决心给丁红莹改造技术,训练她改掉慢节拍的动作,感受并运用快速出手和隐蔽出手。赵雪琪用自己的现身说法,讲解从慢节拍到快出手的技术要领,要求丁红莹启动速度。

每逢赵雪琪给丁红莹“吃小灶”的时候,训练场上只听见赵雪琪大声喊着:“快!”“快!”“再快!”丁红莹按照赵雪琪的要求,在网前不停地移动脚步,快速出手,就这样还免不了遭到训斥。

这些小故事都是赵雪琪严格治队中的插曲。从中不难看出赵雪琪治理天津女排的基本思路,那就是用锻造人品来重塑球品,以队伍作风建设为切入点,狠抓基本按战术训练,用近乎残酷的严厉和超乎寻常的汗水,激发队员们的进取心,开发天津女排的潜力和实力。

赵雪琪当时确定的战略体系就是抓小球,抓防守,抓反攻,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大运动量训练。所谓大运动量训练,在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曾经风靡一时,但到90年代的时候,提的都是科学训练。所谓科学训练,就是以最少的时间取得最大的效果。就是说,一天通常就练3至5小时。而赵雪琪一接队就是一天8到10小时的训练,上午、下午、晚上都有安排,队员的衣服磨得非常厉害,有些姑娘就用橡皮膏粘连衣服。

当时排球界每年都搞冬季集训,全国所有女排都集中到湖南郴州基地训练。在这样的训练中,赵雪琪成为其他队教练眼中的“另类”。经常是其他队不练了,天津队还在训练。有人认为,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提“三从一大”?赵雪琪的一些训练手法,也被一些年轻教练当作笑话。

我们且听天津女排老队员吕超记忆中的训练时间:

“早晨5点50分被叫醒,6点准时起床,起来以后出早操,一般是跑圈、拉力之类的体能,练到7点30分直接到饭堂吃早饭。吃完饭,8点10分接着练,练到12点30分,再直接到饭堂吃午饭。饭后只能躺一小会儿,14点10分起床再练,练到18点30分,又直接到饭堂吃晚饭,饭后直接进馆开始夜训,主要练一传、发球,练到20点30分。夜训结束之后,就感觉快熬不下来了。那阵累得大家天天哭,一屋几个队员经常抱在一起哭,觉得好委屈,那阵甚至都想过,咱们几个跑回去得了。女孩子那阵头发都很长,但是一周也就洗两次头发。不是因为没时间,而是实在太累,没劲儿了。”

面对队员们的这些情绪,赵雪琪自有主见。她觉得一个落后的队伍要想真正翻身,如果不塌下心来训练是没有希望的,尤其这技术方面的东西,就跟技术工人是一样的,得靠一点一滴地磨炼和积累,才可能比别人强。别人练,你也练,你怎么超过他?你身体条件不如他,经济条件不如他,那你靠什么?所以她觉得只能靠自己队伍的拼搏精神,办法就是天天练,细腻地天天练。

在赵雪琪看来,需要串联的小球有很多,她想得特别细,她把场上划分为若干块,每一个位置,所有的动作,她都要研究到位,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比如练防守,她不是大面积地练摔救,而是把每个角度的防守,什么样的球,都要练到。练进攻,队员没有力量不行,她又从开网球、近网球、集中球、斜网球各个角度,不厌其烦地要求和磨炼。要做好这些,赵雪琪需要时间。当时其他队多是年轻的男教练,他们自己没想这些细节,却笑话赵雪琪。而赵雪琪我行我素,不为所动,坚持走自己的路。

有一天,矛盾突然在天津女排内部爆发了。

那是1994年郴州冬训期间一次晚间训练中,队员柳春莹没经受住主教练的严格要求,跟赵雪琪顶撞起来。师徒俩都心直口快,话赶话,火药味儿越来越浓,柳春莹撂出一句重话:“我不练了,我要走!”

赵雪琪没有退让,也不客气:“你走就走,但有一条,只准带走你自己的东西,不许带走队里的服装!”

“哼,”年轻气盛的柳春莹说:“谁稀罕队里的东西!”说罢,气呼呼地一脚踢开跟前的排球,拿起运动服外套扬长而去。

赵雪琪一下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平时挺听话的小柳今天怎么像吃枪药了,本来以为吓唬吓唬她就完了,没想到这闺女真的走了。她看这会儿时间晚了,从训练基地到郴州火车站走路得半个多小时,自己怎么放心让一个队员独自走?她有些着急了,立马宣布晚间训练课结束,火急火燎地赶到柳春莹的房间。

柳春莹回到房间,三下五除二地简单收拾完行装。她真有股艮劲儿,果然把队里的运动服都扔在床上,穿着自己的衣服,提着一个提包就出了房间。一出房门,正与赵雪琪碰了个照面。赵雪琪大声喝道:“小柳,你还真走?”

柳春莹也不正眼看主教练,甩下一句:“那还有假?”大步流星地走了。赵雪琪无奈,跟在柳春莹的后面,一起往郴州火车站走去,她要看护着柳春莹。

此时已近晚上10点,郴州的冬夜气温阴冷,街道上看不到什么行人,昏暗的路灯映照着两个孤单的身影,只听见赵雪琪和柳春莹匆匆的脚步声,两个人都不说话。

郴州火车站当时是京广线上的普通小站,有些快车不停靠,只能乘慢车,等柳春莹赶到火车站,当晚已经没有北上的慢车了。她孤零零地站在售票窗口前,望着窗口上方悬挂的火车时刻表发呆,心情郁闷,不知所措。

赵雪琪看了火车时刻表,知道柳春莹此刻进退两难的处境,就靠近柳春莹身边,关心地说:“天这么冷,在这等一夜还不冻病了?跟我回去吧,你就是坚持要走,也得等明天啊!”

柳春莹望着主教练的眼睛,一眼捕捉到那里蕴含的柔情与疼爱,心里憋着委屈,嘴上不吭气,脚底下却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赵雪琪看柳春莹顺着自己的意思往回走,不再说什么,师徒俩由来时的一前一后走着,变成了并排前行。

出了火车站候车室,又回到清冷、寂静的街道上,两人沉默地走了片刻,赵雪琪先开口了:“小柳,今天晚上咱们跑这一趟火车站,我心里挺难过。”

柳春莹看主教练语气平和,不好意思顶嘴,心里却想,我受委屈,您难过什么?

赵雪琪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有意见,可是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不是有句话吗,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平时的付出,成绩能从天上掉下来?”

柳春莹抿着嘴唇不吭声,憋了一会儿还是说话了:“我们练得太苦了!”

赵雪琪说:“我不是跟你们苦在一块儿了吗?我这把年纪了,干点嘛不好?不就是因为咱们都爱排球,都想把女排搞上去吗?”

主教练的这句话让柳春莹无话可说了,心灵的贴近让人的语言自然温和了。柳春莹说:“赵教练,我们也知道您不容易,您就不能听点我们的意见吗?”

“那得看什么意见。”赵雪琪的较真个性根深蒂固,她说:“改进训练方法可以商量,要是不想苦练,那不行。”

“我们不是害怕吃苦,”柳春莹说:“其实我们挺佩服您的,您刚接队时,您的训练方法让我们觉得新鲜,大家都感觉跟着您能练出东西来。可是,您别老训我们行吗?”

柳春莹的这番话是她的肺腑之言。赵雪琪来天津女排后第一次过生日时,女排姑娘们自己凑钱买生日蛋糕送到主教练家里,那天因为天色晚了,赵雪琪只请大家吃了水果,没顾上切蛋糕,让姑娘们事后想起来还为没能解馋感到遗憾。

柳春莹的话也让赵雪琪想起姑娘们可爱的一幕幕,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由得说:“该我注意的,我今后注意,你们也得争气。你们今天可能觉得委屈,以后当我躺在病榻上,看着你们在鲜花和掌声的包围中为天津争光、为国家争光,你们就明白我今天的苦心,我也心满意足了。”

赵雪琪和柳春莹边走边说,仿佛不是因为闹矛盾从火车站回来,倒像是经历了一次冬夜的散步。回到训练基地,柳春莹平静地回房间休息,赵雪琪也不说明天如何,第二天一早,师徒俩同时出现在训练场上,谁也不再提昨晚的不愉快,旧的一页翻过去了。

郴州冬训结束,队伍回到天津。一天早餐过后,赵雪琪通知大家穿上运动服,一块儿去水上公园春游,姑娘们一听春游可高兴了。出了体工大队南门不远就是水上公园,大家本来以为进了公园就能随意玩耍,哪知道一进公园大门,就有人发现“不对劲”了,赵雪琪不但没让大家自由活动,反而下起指令,遇到台阶就统一跑台阶,遇到山包就统一爬山,得,整个是把女排的体质训练搬到公园来了。一个上午下来,不比在训练馆轻松,大家都觉得“上当了”。后来,赵雪琪再说去水上公园,姑娘们都不积极了。

不过,赵雪琪总能变着法儿地给姑娘们意料不到的惊喜。水上公园你们不想去,那就改去位于尖山的天津乐园。到公园练体质你们不积极,那就偶尔来一次彻底的放松。那天进了乐园,赵雪琪立马给姑娘们“放羊”,让大家从最刺激的过山车开始,凡是感兴趣的游乐项目都让大家体验一番,姑娘们“疯”得那叫痛快,可抓住一次自由放松的机会了。看着姑娘们玩得尽兴,赵雪琪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时的天津女排由赵雪琪带队,还经常有一位热心的男士随队工作,被人们戏称为女排娘子军里的“党代表”,他就是时任天津市体育记协秘书长的孟宪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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