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迷梦似的收回目光。纸牌在厕所里?不可能。眼角的余光又落在鲜红的镜面上。
这时一个管理员模样的妇女拎着水桶和拖把走进了厕所,看到镜子也呀了一声,又警惕地看一眼她,拿起抹布嘴里不满地念叨着:“第几次了,明川学生的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拿口红乱写,有没有公德心啊?”
口红?泉吃了一惊。果然,刚刚是觉得有些异样,还以为是血迹干涸的效果。几次?这么说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出入女厕的不太可能是男生吧,而且用的是口红。假定是个女生的话,她的用意和我有关系吗?这“离开!危险!”是恫吓还是善意的警告?……
泉突然注意到管理员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停留,意识到留在这里很奇怪,所以赶紧退了出去,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仍听见她抱怨不休。
山穷水尽。
泉深刻地体验到这个词,疲惫地干脆在楼梯上坐了下去,反正衣服已经脏了,没有关系。而眼下她心里正盘旋着那个上弦月似的花坛,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似乎花坛变成了天上的弦月,弦月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弯刀,冷光的刀锋摩擦在白色皮毛的边缘,血从镜子碎片的罅隙里汩汩流出……
“哎,同学。”打扫完毕的管理员叫醒了她:“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不去吃饭了?”
泉擦擦脸上的汗,站起身来说:“没事。阿姨,你也忙完了?”她无意看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已经半开,心中一动:“要把这些拿过去吗?我帮你吧。”
“谢谢你啊。”
她从管理员手中拿过水桶和拖把,向杂物间走去。她走得很慢,很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在那扇门后看到什么。
——悲伤的国王啊,为何黑白的寂寞不再流淌?
看到狭小的房间中正对窗户的那台废弃蒙尘的钢琴时,她的呼吸还是小小的停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掀起了钢琴的金属琴盖,灰尘扑簌簌掉下来,然而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赫然放着一张白色的纸,里面夹着第三张纸牌!
她迅速地把纸和牌塞进口袋,带上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门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形同虚设。
下来楼后走过那间房间正对的地方时,泉的嘴角浮现笑意,果然,学校的建筑,花坛对称的居多。这样,房间的位置,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月亮,都可以对上了。
虽然吃饭的时间就快过去,可是泉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没有饿的感觉了。大概是这个东西的分量吧。泉叹口气,掏出那张纸和牌来。牌同第二张一样,普通的扑克牌。红心5。可是却对称撕开,只有半张。
纸上的那句话写的是:十二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请等待你的命运。
十二之十六,据泉所知本校只有以第几楼命名的教学楼最多到九。根本不存在第十二栋第十六层。看来这个词的意思又有改变了。这张牌撕开正中的红心,倒是对了心碎的含义。可是那些午夜阿,茱丽叶阿,莫非要去找莎士比亚全集吗?
算了算了,泉的肚子最终还是抗议了。先搁一搁吧,吃饭去。毕竟已经拿到它了。
下午课后,泉照常赶去咖啡店打工,工作结束之后,她和小菲一起打扫地面和桌台,小菲突然想起来兴奋地对她说:“昨天他又来了。”
“哪个他?”泉直觉应该说的不是顾知若,否则小菲也不会是这个表情,她一头雾水,打趣道:“你男朋友啊?”
“是就好了。”小菲把下巴搁在拖把柄上,一脸向往的表情:“我说的是上次那个漂亮女子的男友!”
“延立秋?”泉有些意外:“他们两个一起?”
小菲没注意泉的话中漏洞,摇摇头说:“没有,他独自过来的,问了秦叔一些事,好像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要走了,之后就走了。哎,你说,他是不是打算重新在这个地方和她开始,所以提前做些准备,在这个充满回忆香气的地方,是不是很浪漫呐?……”
泉看一眼沉浸在畅想中的小菲,心里苦笑一声,真实的情况是那个男人牢牢地控制我的手段,哪有什么浪漫可言啊。她对延立秋来咖啡店来询问她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有预感是迟早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雪雅姐应该已经见面了吧。上次从自己的口中得知她已回国,延立秋不可能避开不见的。雪雅姐的心结是否已经真的解开了呢?他们见面又会说起什么呢?会说到我吗?……等等,泉的思路刹车,敲敲自己的头,心里说,我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商泉啊商泉,还嫌自己的脑袋撑得不够大吗?
要回家了,泉换上自己的衣服,小菲眼尖,叫起来:“泉,你掉石灰池里去了吗?”
“这个啊,说来话长,以后啊。”泉匆匆忙忙扔下这句,跳上了公车。
回到家,延夏河忍住了没说什么,还是没逃过延立秋的眼睛。
“怎么了,打架吗?”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不看泉说。
“掉石灰池里去了。”泉索性把小菲的话搬出来用,自己都觉得夸张,就赶紧修改了一下:“呃,就是在学校外面建筑工地的石灰池边摔了一跤,蹭了一点。”
延立秋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两个人。“你是小孩吗?”他对泉说:“小孩都是那样到处蹭脏东西带回家。下次处理干净了,再进门吧。”延立秋照例最先离席。
“喂,你撒谎都不带写草稿的?延立秋信了才有鬼呢。”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延夏河大发感慨。
“信不信都随便了。”泉依旧吃饭,延立秋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学校有麻烦吗?”延夏河靠近她,低声问。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泉随口说,把筷子放下,把碗收到一起递给王姐。
切,什么态度嘛。延夏河把泉的背影当靶子,手里作着捏飞镖的姿势,嘴里配音咻咻。
利箭破空。
可惜撞到哐然关上的房门上,带着轻飘飘的硝烟黯然坠毁,大概这就是此刻延夏河的心情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