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泉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踌躇满志的延夏河靠在门口。可惜延夏河不给她无视他的机会,一看见她就像一只苍蝇粘上来。没等泉作出G——U——N的口型,延夏河就大手一挥把一张纸送到泉眼皮之下。
“我的高考成绩单。你想干什么?”泉惊疑地问。
“我不明白啊。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有这个分数的人却因为穷要去站柜台受别人的冷眼。而她,面对可能到手的属于自己的财富,却愚蠢地拒绝。小姐,这可关系到你的未来,你还是不敢接受吗?”
“不敢?我不屑!”商泉冷淡地说。
“不错不错,有骨气。”延夏河赞同地拍起手来,话锋一转,说:“难道你要你的养母也因为你无谓的自尊付出代价吗?她的病症可不轻啊,严重的胃病以外还有精神上的抑郁失常。”
“你……?!”商泉愤怒地盯着他。
“难道没有因为受你的照顾而感到拖累你吗?她难道不会因为让你上不起大学而自责吗?她难道不希望你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延夏河摇头晃脑,滔滔不绝,把某个人教授的话说得十分流利。但他突然卡住了,因为他看见,有两道晶莹的轨迹从女孩子的脸上滑过。
他头脑突然空白了一下,只是一个念头在回想,我在干什么啊。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好。真是做足了功课啊。”片刻,泉在脸上抹了一把,冷冷地说:“我跟你去,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和我妈的生活!”
在接下来从S市的小镇到N市的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里,泉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着,这种沉默像一种无形的训示,延夏河甚至不敢打开音乐,不敢说多余的话,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影随形。
直到再度看见了延立秋那张斯文欠揍的脸,和镜片后闪烁着奸诈的笑意,他才从长久的憋闷中吐出一口气来,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
“没礼貌。”延立秋接过延夏河来势汹汹的一拳,眼光却越过肩头,看向站在门口素净沉默的女孩:“介绍一下吧,夏河。”
少装了。你不是连人家的生辰八字都能调查出来吗?延夏河白眼一翻,刚要嚷嚷,就看见延立秋眼神移转,瞥见正在下楼的母亲,心里明白过来,说:“那个,妈。这是……商泉。”
早在前一刻时,何薇如已经听见楼下的车动静,心里明白要顾全大局,但看到那个女孩的一瞬,依旧又酸又苦,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她两耳光,为了掩饰强烈的冲动,她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呃,商小姐,请坐。”延立秋请商泉坐到沙发上。泉坐下,仆人端上茶来。
延立秋向律师点头示意。律师把密封的文件袋从公文包里拿出,拆开,开始公事公办地念起来:“……如有不测,将名下全部财产,包括资金、不动产、股票等等资产,做如下分配:百分之四十捐赠给福利组织和基金会,余下百分之六十分别由长子延立秋,次子延夏河各继承百分之二十,其合法妻子何薇如继承百分之十,另外特别由女儿商泉继承百分之十。但……”
此话未完,商泉即感到两束杀气腾腾的眼光分别从两侧射过来。
何薇如的震怒可想而知。原来在那个深爱的男人心目中,十几年的结发之情,她的爱情,她的付出,抵不过一个未曾蒙面从不疼爱过的女儿!
延夏河也皱紧了眉头,觉得老爸的这种分配实在不合情理。
何薇如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向泉狠狠地砸去!
大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泉的脸上满是滚烫的茶水,额头被砸破的地方血流如汩,地上一片狼籍。她端正地坐着,任血在脸上蜿蜒而下,流到嘴里,是耻辱和仇恨的滋味!这种皮肤之痛比起她长久以来压抑于心的痛苦,又算什么?!
隔着殷红的视线,她冷冷地看着那个面部抽搐,嘴唇铁青的女子。是的,她知道她来的意义。她要高傲的像个公主一样,让那些卑微的人瑟瑟发抖,不战而溃,只为了在他们口中不齿的妈妈!
“妈!你在干什么?”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延立秋。“妈,你先去休息一下。王姐,扶我妈去楼上卧室。”
“还有,”他看一眼泉,这个女孩镇定冷冽的眼神让他一凛,他吩咐道:“去把家里的药箱拿来,要快!”
王姐的脚步在客厅里忙乱起来,何薇如斟酌一二,还是勉强上楼去了。
王姐上完药退下后,客厅又陷入死寂,每个人的脸色可以染布。
泉一言不发地让人把额头包扎起来,脸上尚有未擦净的淡淡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她的漠然让延立秋暗暗叹息。
“商小姐,我为我母亲的粗暴行为正式向你道歉,请你体谅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妇人的悲痛之情。对不起。”延立秋诚恳地说。
“律师先生,请继续吧。”泉不看他,对律师说道。她什么也没想,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离开这个肆意侮辱践踏他人自尊的地方!
律师擦擦汗,接着念道:“但前提条件是商泉要在明川大学完成学业取得优秀,在她达成的时刻就是继承我的财产的时候。她在校期间须住在延家,一切必要费用由延家支出,延家人务必协助完成。”
“就是这样了。”律师念完名字和日期,把遗嘱收进袋中,看一眼无表情的泉,忍不住说:“商小姐,我是局外人,但我希望,你能做明智的选择。”“这就是他对我的苦心安排么?”泉的脸上现出极大的讥讽之色。
“是的。”不等泉果断开口拒绝,延立秋看着她说:“不论你是什么想法,但我也希望,你能做明智的选择。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明智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能和我谈谈吗?”他刻意加重了“明智”的语气,说的缓慢,以给泉时间思考。他看出这个女孩的凌厉和聪明,不会意识不到他话里的深意。
是的,受到那样对待的自己,当然可以拒绝拂袖而去。但就这么算了吗?过去种种恩怨,就轻易让它一笔勾销?她看着延立秋镜片之后深邃诡谲的目光,终于点点头。
大约半个小时后,泉随着延立秋从书房中走出,延夏河错觉她的嘴角挂着一线诡异的笑容,或许是血痕,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前者不看律师却把身体倾向坐着的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延夏河,我想我们很快要在学校见面了。”
延夏河看着那张贴着烫伤药膏满脸血渍的可怖的脸,顿时觉得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