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嫉妒他?拜托……”他激动地回头,却看到泉了然的笑容,话一滞,呐呐地说:“……拜托你不要笑得那么奸诈好不好。”大概他本来要说的是,拜托他要先有这个资格之类。可是似乎今天却怎么也嘴硬不起来。
“当然,在家的时候,你嫉妒延立秋,在学校的时候,你嫉妒小汐。我说的不错吧。”泉说。
“我有把嫉妒两个字挂在脸上吗?”延立秋捏捏自己的脸,郁闷地说。
“不过,你的嫉妒是杯柠檬茶,味道刚好,不惹人讨厌。”
“你是在写小说吗?”延夏河翻白眼。
“嫉妒过头就是醋和芥末的味道,又酸又辣,甚至是鹤顶红,要人致命。可是你的嫉妒是些微的酸和甜,泉微笑着解释,就像对延立秋,牢骚很多可是听话,虽然嫉妒还是依赖。而对小汐,是不是小说里常见的妹控情结啊?因为很在意。夏河你是个性情很真的人呢。”泉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突然听见延夏河从嘴里挤出一句:“喂!”她停下来看着他。
延夏河羞恼,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自作多情可以停止了。”他转身向停车方向加快了脚步。
泉在愣了三秒之后,追着他的背影跑去,一边喊着:“喂延夏河你不要害羞嘛,跟我讲讲嫉妒延立秋的原因,一杯茶喝到一半多没意思啊……”
“和你的柠檬茶见鬼去好了!”远处延夏河闷闷的声音传来,夜风却把它温柔托起,染上金色灯芒,在泉头顶的高处开成一朵明亮的焰火。
半个小时后,泉靠着车窗睡着了,旁边一直绷着脸的延夏河不知不觉中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才不会告诉你,嫉妒延立秋的真正原因。他想着,渐渐眼睛里有些伤感,这是个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在他六岁,哥哥十岁那年,有一天爸爸在书房里对哥哥说话,他在门口玩耍。爸爸似乎很有心事的样子,经常走神,哥哥很耐心地等着,后来爸爸发现之后,就语气歉意地对哥哥说:“立秋,对不起呢……你的眼睛,总让我想起某个人。一个特别的人。”他记得爸爸那时候的语气,非常沧桑,是小孩子都能感受深刻的沉重。
他记得以前哥哥受到表扬的时候,他总是暗暗不服气地想,将来我也可以。可是从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是永远也比不上哥哥。那时候自己对大人的事懵懂无知,于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哥哥身上。从那一天起,他再也不曾叫过哥哥而是直呼其名。哥哥在略微诧异之后也纵容了他的方式。
他一直因为命中注定的缺失嫉妒着延立秋,对于那个聪明绝顶的人来说,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延立秋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和承担归咎于他的过错,他也不可能没有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控制着似远又近心照不宣的微妙,也许刚刚好,正是一杯柠檬茶的味道。
啊呀呀……思绪纷飞的延夏河突然惨叫醒转,又是柠檬茶,他看了看身边熟睡正酣的泉,我被这丫头洗脑了吗?
次日早晨,泉已经先走,延夏河喝完一杯橙汁,对王姐说,以后换成柠檬茶试试吧。
对于另一个人来说,也许柠檬茶的味道及不上一杯黑咖啡。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热爱这种气味浓郁而苦涩的液体,觉得它纯粹,简洁,深刻,随时让他保持敏锐的头脑和旺盛的精力。他很早就有意识地分担家族企业的事务,延仲季没有做的事情延立秋完成的让外人无可挑剔。母亲在和父亲长年的冷战中心力交瘁再撑起家业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延夏河,也许还是让他在单纯的世界里多待几年好。
这么多年来他为延家做的有目共睹,在竞争惨烈的商场上赢得赞誉一片,这一切不能阻止他常常感到迷茫,到底我在做什么,值得吗,我快乐吗。
他看着办公室落地窗外高楼错落之间初生的太阳,明亮的光线灼热着他的眼睛。室内的温度是宜人的春季,但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却,似凝结成一块黑色的冰。
曾雪雅的咖啡要加糖,泉的咖啡要加盐,延立秋的咖啡没有多余的味道,亦如人生,选择的是一种态度而已。
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知道,在等的人来了。
人未进来折扇和笑声已经到了。
“久违了,立秋兄。”梁静修在门外一本正经地作揖。
“少来了。”延立秋口气虽然不屑,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泄露了欢喜:“你倒是来的快啊。”然后又转为一些阴沉说:“可惜就是太快了。居然直接就去了明川教课!梁家三公子是不是有滥用权力的嫌疑啊?”
“哪能啊,那位教授听说我来代他一个月,自惭相让,我就却之不恭了。去年在国外的时候婉拒了常青藤名校讲座的邀请,所以校方那边更无阻力。”梁静修把纸扇摇摇,喝了一口热茶。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还担心找你不到,你闲云野鹤惯了满世界游荡,倒是比我轻松自在。”
“茶园再清静也有待腻的时候。家业有父亲和姐姐们先打理着。虽然庞大但走上正轨之后,大部分只是例行规矩而已。”
“说得轻巧,国内三杯茶里面大概就有一杯来自梁家茶园吧,”延立秋指指他面前的这杯茶,笑说:“伯父上次遇见我的时候,还说要抓你这只野鸭子回去呢。”
“好歹我家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深,老头子怎么会说出野鸭子这种粗鄙之语形容爱子。哎呀呀,我明白了,”梁静修摇头晃脑地说:“一定是跟你们这种粗人混多了,近墨者黑。”
“好好好。我是粗人。”延立秋扑哧笑出声来。然后收敛了笑容说:“你见过她了吧。”
“何止见过,”梁静修**地笑笑,把折扇一并说:“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