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试过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这样。”顾知若把手合拢到嘴边,对着谷底做了个呼喊的姿势。
泉没有动,有些明白过来地问:“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
“ECHO啊。又叫回声。”顾知若笑笑。
顾知若不再管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停住,迎着风对着深深的谷底大喊了一声:“你好吗?我很好。”
“你好吗?我很好。”……
他一连用力地喊了好几次,似乎胸腔中长久的压抑和苦闷都在这喊声中一波一波地震荡出去。山谷像是一潭巨大的湖水,空气里荡起涟漪,那些声浪如潮汐漫卷回来,让人有如隔世的恍惚之感。
泉走到他身旁,看他因为用力而迸出的经络和苍白的侧脸,看他喊完之后怔怔地凝视远处的山脉发呆。她也一起凝视着,在很长的静默之后开口,试探地问:“藤井树?”
她的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更像是自言自语,根本不打算让人听到一般,然而却如雷电般击中了身旁的人。顾知若震惊地转过脸来看她。
看到顾知若神色的那一瞬,泉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你好吗?我很好”是那部著名的日本电影《情书》里,失去了男友的博子站在雪地里对着遥远的男友遇难的大山歇斯底里地哭喊,爆发出强烈的思恋,而不断重复的台词……
在顾知若的心中,一定也有一个类似于藤井树一般的存在吧。
两人深深对视着。被无意中窥破秘密的顾知若手指攥紧起来,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和无措,为今天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控制。泉的眼睛直视他,除了真诚,没有任何好奇窥探或其他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越是把自己掩藏得很好的人,在暴露的那一刻就越是脆弱。
顾知若下意识用手整理了下头发,他想说些什么来堵住任何可能出现的询问或关心?那样只会让他无端感到厌烦。
泉转身沿着山路往下走,让他未出口的话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里环境很好,真的。让我想起了上中学的时候,我和我的几个朋友去河边野烧。”她用脚踢着山路边的碎石,边走边絮絮地说着。“那时候也是冬季,河水像一条透亮的白色带子,断断续续地流着,在干涸的河床上坚强前行。我们在河边生火取暖、说笑、聊天,等着看天边的第一颗大星亮起,在天光熹微的时候大声唱着歌回家。”
顾知若听着她的描述,眼中光芒流转,默默跟了过来。
“你知道吗?那时候的快乐。”泉走停了下来,回头看他,认真地说:“很纯粹。”
“你若还想保有那种纯粹,又是为了什么来这里?”顾知若问得含糊。
“恩。我想过了。”商泉冲他展颜一笑说:“虽然我还是喜欢那种纯粹的快乐没错,但既然命运已经将我放在某个位置上,单纯地怀念这种纯粹是逃避。我有我的责任。”她的回答也很含糊,但对顾知若的问题已是足够。
顾知若的眼光中有赞许。她和冉冉不同,冉冉在离开他的时候是未经风雨玲珑剔透的水晶娃娃,美丽脆弱,而她,就像这深谷中自由生长的一棵树。
“想到一首诗,很适合你,要不要听听。”顾知若又恢复了自如的姿态。
“洗耳恭听。”泉调皮地说。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三毛的诗。我的死党曾经在毕业纪念册上写给我,曾经她以为我们就读不同地方的学校不能再见伤心了很久呢。”
顾知若站住了,这话提醒了他,如果没有猜错,她所说的这位死党应该就是李天悦。李天悦和杨汐的关系,要不要暗示给她呢。
他犹豫了片刻,换了个方式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参与明川的纸牌游戏吧?有人看到你收到了挑战牌。”
泉轻轻“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的挑战是什么?”顾知若见撬开了一些,追着问。
“猜谜。”泉简单地说。
顾知若本没有指望她会告诉他,听到这话后更是大皱眉头。
“执牌者是谁?”
“这也是猜谜的一部分。”
“不会是延立秋?听说你收到是大鬼牌。你应该已经从名册之中查到了吧。”顾知若试探地问。
“顾总调查得真仔细。”女孩子眉毛惊异地挑起来,又恢复到原来疏离的神色,她用一种淡淡嘲讽的眼神看他,说:“为什么不会是你?你也有只鬼牌。”
“你……”顾知若吸一口气。
“没什么。在发现你有意接近我之后,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又去查了一次名册。这一次我也看到了你的名字,还有那张小鬼牌。”
泉站住,有些不耐地说:“我不管你和这个游戏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总之在结束之前,我会好好应战,但你和延立秋的战场,本就不在那里,更不要把我扯进去,我和他没有关系,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没有意义。”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顾知若再次发现他又错误地轻视了面前这个女孩。原来,自始至终,也许有倾诉有求助的时候或念想,却从未因为情感上的因素而蒙蔽了自己的判断,对延立秋,对他,都如是。
片刻之后,顾知若摸了摸鼻子,有些丧气地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你朋友了呢。”
“就算是吧。”泉故意勉为其难地说:“虽然不知道你的初衷是什么,但你愿意让我来你的山谷见你的朋友,我就马马虎虎接受你好了。”
顾知若苦笑,这还是第一个马马虎虎接受他做朋友的女孩子,叫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哎,出来晃一圈,心情好多了。我们回吧,顾司机。”女孩子冲他招手。
“……好吧。”顾司机只能应了。
顾知若把她放在了街边。离开了顾知若回来,渐渐就走近了延家的大门,泉原本已经松弛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雪雅姐已经走了么?还是和延立秋一起等她回来?她屏住呼吸看那花园之中亮起的灯光。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
“是我。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拍她的人是延夏河。
“那个,早上来的那位还在家里吗?我怕回去不太方便。”泉小心地问道。
“你说曾雪雅啊。她早就走了。哦,顺便告诉你,延立秋出国出差了。欧也,没了那个暴君,家里连空气都自由了。”延夏河边往里面走边沉醉地说。
……泉对他无语。她在意的是延立秋突然走得这么急,出差?是巧合吗?还是有意的回避?转念一想,他干嘛要为这种事回避你啊?想太多!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