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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问心无愧

天渐渐地冷了,方大正的心也越来越冷。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收获的不单是果实,还有肃杀和寒冬。方大正裹紧身上的大衣,迎着入骨的秋风,包夹在胳膊底下,侧着身子顶风向单位走去。

这些天,他没有工作的心情,这些事儿在头脑里绞着,绞得他肝肠寸断的。调查组已经来了,他这个当事人也见过了。调查组的人挺和蔼,问话也非常讲究技巧,方大正听了半天,了解了他们想要调查什么。最关键的两点,是不是参与了与企业经营,是不是收受了开发商的贿赂。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企业经营是参与过,可那是明令禁止以前的事儿。他早就已经退股了,哪还有什么企业可经营?开发商?人家一提醒才想起来,是紫湖宾馆的事儿。这个更属无稽之谈,在他走之前这个项目刚刚落地,还没有正式开工建设。他跟赵宇之间也纯属聊得来,哪里会有什么背后的交易!

真想破口大骂那个背后下绊的人,可不知道是谁,骂什么呢?还有就是申晴的事情,问得很隐晦,但方大正已经推测出他们中问话的意思。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这种问题,只要申晴不承认,谁说也没有证据。他相信申晴,不会出卖自己。

调查组四处调查去了,方大正给了他们一些线索,他们先去了上青坪,至于找谁谈、谈什么,那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管不住别人的嘴。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虽然在上青坪呆的时间最长,也相继当过一般干部、副职领导和党政正职,他自问自己两袖清风,没祸祸过上青坪。

心里十分郁闷,工作也失去了兴趣,那些局里报上来的文件,看也懒得看。突然想起老部长,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呢?每次见到老部长,他的政治年龄就会长几岁。

说走就走,反正现在大家都离他远远的,他现在是调查对象,倒是自由起来。很快来到了老部长的家里,老部长还住在这里。天冷了,屋子里生了火,很暖和。

“你小子怎么有空来?去和硕前来了一趟,回来当了大官了,也不来看看老头子?”老部长乐呵呵地打趣道。

“您快别笑话我了。早就想来了,一直抽不出时间。”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想挤总是会有的。怎么,臭小子,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老部长真是人老成精,真是应了张老县长那句话,粘上毛比猴儿都精。

“你身体挺硬朗的?嗯,看上去气色也不错。”

“别往沟里带我了。硬朗?硬朗什么呀,去年住了一次院,这里呀,都支上架儿了。”老部长拍拍胸脯。

“冠心病?我一点也不知道,知道的话就来看看您了。”方大正一向对老部长非常敬重,从他这儿也学到了不少知识。

“说着说着你小子就把我往沟里带。说吧,什么事儿?”老部长拉着方大正的手,坐到炕沿上。炕沿处是一溜暖气管,热乎乎的,大腿一点也不冷。

“你看看我这儿还挺好的吧?比城里强多了,冷了就自己烧烧,不像你们城里,还非得等到十五号,多冷啊!”方大正哼哈地应付着,思忖着怎么跟老部长开口。

“张老县长哪去了?回市里了?怎么没见下棋啊?”

“你小子还记着他呢?他呀,到马克思那报道去了。脑出血,面积太大,一下子没抢救过来。那个老小子啊,也算没白活,在我们这辈人眼里,他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可惜啊,他不经活,得了那样要命的病。我们这个年龄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老部长感慨万千,眼圈儿竟然有些发红。

方大正听老部长这么说,心里也不由难过起来。

“你掉泪了?大男人掉什么泪啊!”老部长瞪了他一眼。方大正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擦干了眼泪。“老部长,您不知道,我一听到生死这两个字,心里就特别难过。一个对我特别重要的人,不久就要离开我了……”

“小子,怎么回事?”老部长扶住他的肩膀,急急地问。

“是我媳妇。她得了癌,只剩下一个多月了。”方大正的眼泪刹也刹不住,倏倏地流了下来。屋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久,老部长才叹了口气:“是真够叫人窝心的,中年丧妻,人生几大不幸事之一啊。”

“对不起,老部长,不该让您跟着一起难过。”

“小子,我已经看淡生死啦。有人说,越老越怕死,我不这么看。死就死了,你看我,现在已经75了,你看不出来我像这么岁数的吗?心态好面相就年轻。我的老伴儿也去世了,她对我有多好,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眼里,我就是她最小的儿子一样。也许你不信‘举案齐眉’这样的事儿,我老伴儿做到了。”

“你媳妇这么年轻,说走就要走了,这等待死亡的过程,是最折磨人的。如果咱们国家颁布了安乐死的法律,那我肯定是忠实的拥护者。我老伴儿得的是肺心病,到最后喘成一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生地给憋死了。你想想,那样的情况下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媳妇没好命,就由她去吧。”

“你也不用太难过,日子总得过下去。实际上,换谁都会劝你看开一点,话虽这么说,可谁能看得开?没有经历过,没有感受过,看得开与看不开,都在于你。什么时候你看开了,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事儿;如果你看不开,那这世界上就净是事儿了。”

老部长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和方大正一起回忆了他的老伴儿,讲关于她的点点滴滴的故事。每天,老伴儿给他洗脚,做足底按摩,说这样可以解除疲劳。看着他不让他抽烟喝酒,每天变着花样儿地做饭……那些都是些日常琐事。这些日常琐事,带给他最甜蜜的回忆。

“小子,你是不知道,她刚走那会儿,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恨不得就跟了她去。我得了一场大病,整整一年,我才能下地。那段时间,我一直做梦,梦到她跟我说,她在天上看着我,她不希望看到我不开心的样子,我不开心,她就不开心。”

“你跟你媳妇,恐怕还不像我跟我老伴儿,她是在我们四十五年走的,我们还商量着办个金婚呢。人都有谁是最亲近的?父母,可你跟父母在一起多长时间?二十年,顶到头也就三十年吧?跟媳妇呢?就是三十岁娶媳妇,七十岁去世,还得四十年呢。你想想,四五十年,能没有感情吗!”

“两个人在一起是缘份,这话很苍白。我想你媳妇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你不开心的样子吧。”老部长凝视着方大正,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秋天的菊花,弯弯曲曲地勾勒着岁月的年轮。

“回去好好陪陪你媳妇,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帮她完成。跟那些巴不得媳妇快走的人相比,你对你媳妇已经仁至义尽了。她得了这种病,谁也留不住她的命,让她走得痛快点。这是对她最大的爱了。”

方大正沉默着,老部长的话像针一样,直直戳进他的心房。随着徐方洁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进,他更加不知所措。每天晚上,徐方洁窝在他的怀里,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只能靠杜冷西来维持。他真想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可她对生命那么渴望,那么眷恋,虽然嘴上一直说想要快点死,可那眼神在告诉他,她不想离开。

徐方洁腹水了,必须要到医院去抽,抽完以后,肚子没那么大了,过段时间又腹水,又要去抽。每次抽水,看到徐方洁那难受的样子,方大正都要猛揪自己的头发,他真想那样的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大正,快过来我看看,你这儿怎么长了这么多的白头发?”徐方洁斜靠在沙发上,手臂无力地抬起来,向方大正招手。

“是吗?帮我揪下去吧。”方大正把头轻放到她的膝头,徐方洁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那个时候,你的头发可真好,又软又密又黑了,像黑缎一样。你看看,现在这头发,里面夹着这么几根儿。”

“老了,不想看就拔了它吧。”

“拔不过来了。你看,左边这边一绺儿,右边这边还有一绺儿,得多少根?拔光了你的头发也就没有了。跟个鬼剃头一样,难看!”

“孩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老部长打断了他游动的思绪。

方大正想了想,还是把被调查的事儿向他说了。“你可真是被黄鼠狼咬着了,是只病鸭子呀!”

“这种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你问问你自己,真的有那些问题吗?没有。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吧,这些事儿应该看得很透了。看透名利,你就不会被这些名僵利锁困住;看透生死,你就不会被爱恨情仇困住。小子,豁达就是这个意思吧?”

方大正点点头。豁达如此简单,而实现起来却又如此之难。他看着面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每一道皱纹都是智慧,第一个沟壑都是洒脱。老来有老来的智慧,年轻有年轻的无奈啊!对他来说,他不可能拥有老部长那样的睿智,可他应该有解脱目前困境的勇气。

回来的路上,方大正心里舒服了很多。老部长的话犹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味起来,如饮甘露,如饮清泉。他一直觉得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有些事情看不透,有些人看不清。现在看来,不是他看不透人和物,而是根本不需要去看透,因为所有的人和物,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评判标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部长的话如醍醐灌顶,对别人来说或许一文不值,对他却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林羽翀看方大正闭目养神,想问几句,又不敢开口,方大正突然睁开眼:“羽翀,我这人是不是特别傻?”林羽翀瞠目结舌,他傻,这个世界上还有聪明人吗。

“方县长真会说笑话,你傻,那我成什么了,连傻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没脑子的人。”

“你不用恭维我。”方大正微微一笑,这是近些天来林羽翀第一次看到方大正笑,他还以为,方大正已经丧失了微笑的功能呢。“我太清楚我自己了,有时候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可能这两天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不少,那些在背后捣鬼的人,终究是我熟悉的人或熟悉我的人。可能那时候我过于相信人,有些事情便成为别人攻击我的把柄,你说我还不傻吗!”

“那是这个人没有良心。方县长你对人这么好,他们也真下得去手!”林羽翀愤愤地说。

“可能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吧,不然的话,也不会给人钻了空子。如果你想不被别人整,最好的方法是变得强大,让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不能轻易撼动你。”

“现在他们也撼不动。都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顺嘴胡喷。写那检举信的人,就是一个十足的变态,看不得别人好。”

“那就让他来吧,我什么也不怕。”方大正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来,人也显得清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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