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办就是个讲合作的部门，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意味着一项工作的彻底失败。对此，方大正十分清楚。会议顺利召开了，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会议组织者和参与者都大大松了口气。
府办有四个副主任，对一个县级正科级单位来说，配置不可谓不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小的单位，也得配备齐全的班子，更何况像府办这样的综合性协调部门呢。府办的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实际上就是整个县工作的风向标。
方大正刚来不久，就被县长林峰看重，别看表面上没什么，这可在府办“元老”中起了涟漪。谁都知道，按照常规，如果不出什么差子的话，换届后书记另有任用，林峰理所当然地接任县委书记一职，现在跟林峰搞好关系，意味着将来“前途无量”，谁都想争取这个机会，可偏偏命运不垂青，天大的馅饼落到了方大正头上，这是为什么呢？
好吧，方大正长得帅，人看上去精神。林峰的秘书，代表着县里的形象，可长得帅不等于工作能力强，等工作出了差子，谁去给他兜着？四位副主任中，方大正资历最浅，可刚一来就劲头强劲，每个人都看到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自觉不自觉地下点绊子。这个，往好听里说，叫“磨合”，不好听就是琢磨着整人。
渐渐地，方大正对有人“掣肘”的事儿就有所察觉了。他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府办这么多的人，管着这么多的事儿，难免出一两个格色的，格色不怕，别开了工作的玩笑，顺带整人就行。可事实偏不如他所愿，老天像是考验他一样，这四位副主任中就有一个看方大正不顺眼的人。
这位看他不顺眼的人，叫李爱生，也不知道他妈怎么给他起的名字，爱生、爱生，生起来没完没了，完全跟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背道而弛。他也不是单看方大正不顺眼，他看不顺眼的人，不顺眼的事儿多了去了。
他已经在府办当了十年的副主任，“老油条”了，县领导也拿他没办法，年龄大，又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只是嘴臭点，捞着什么说什么，还打着公平、正义、无私的口号。
李爱生不喜欢方大正，班子成员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直接表态，今后他叫方大正为“白主任”，别人不明就理，问他此话从何而来，他振振有词的说“小白脸，没好心眼儿”，其他领导一笑而过，他就这么个人，拿他说话当放屁就是了。
方大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李爱生如此称呼自己，别扭不说，对自己形象也不利。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当时顶了一句，“李主任，大黑脸没好心眼儿，听起来也挺押韵的啊。”李爱生听了很生气，斜了他一眼，在他眼里，他和方大正就“势不两立”了。
不过，在一个班子里，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如果分管工作没有交叉的，想不合也比较难。大家都是成年人，青山县城屁股大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好我好大家好便是好，否则的话，很容易“两败俱伤”。方大正无意间惹了李爱生，李爱生多了个假想敌。但方大正工作与他的工作没有需要合作的地方，两人也就一直相安无事。
李爱生每每看到方大正意气风发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个刚害喜的少妇一样，一股股地往上冒酸水。这小子，长得真帅啊，怎么看怎么像大明星，呵！不就靠一张脸吗，古代管靠脸上位的叫“优人”，这词看官们听说过没有？我没听过，我听说过“优孟摇头而歌”的故事，可优孟貌似不是当官的吧？
有的人就喜欢生撅尾巴气，可生气的对象全然不知，这是什么？这是典型的妒忌。李爱生已经40多岁了，在府办呆了十年，前两年，有机会到交通局当书-记，结果被杀出的黑马给“截了胡”，从那儿就开始甩鞋撂袜子，不好好干了。
要论能力，李爱生的能力不差，要不然也不能溜溜地在府办呆上十年，府办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论品行，也算不错，不太会坑人害人，可就是“噘嘴骡子卖驴钱—吃亏了一张嘴”。
徐不言隐隐有所察觉，李爱生对方大正横挑鼻子竖挑眼，看来对方大正有什么看法。徐不言是什么人，那可是办事左右逢源、看人入木三分的人，这点事儿，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瞅准了一个机会，把李爱生弄到他办公室，开始扫听扫听他的想法。
“老兄，你对咱现在这个班子，没啥看法没有？”徐不言了解李爱生这个直肠子，他这人不会拐弯抹角，所以他也不用拐着弯儿去跟他说话，实对实，比什么都强。
李爱生一如既往，充分发扬了他“人间大炮”的性格：“表面上看上去不错，不过，我还真有点不明白，方主任刚来，你们就把这么重要的工作给他，丢漏儿事小，丢人事大。咱哥们儿没说的，只是提醒提醒你，在这儿这么多年了，别乱用人。”
李爱生的一番话，坐实了徐不方的担忧。“老李，你的意思是我安排得有不周到的地方？”
“那肯定的，你不安排，他能当上林县长的秘书？”
“呵呵……老李啊，你沾上毛比孙猴子还精的人，你还看不出来吗？中用的人就得到中用的岗位，林县长的秘书，林县长如果不答应，我再蹦跶也不管用啊。”
“你不用说这个，没有你的推荐，他林县长怎么会认识他？”鼻孔里“哼”了一声，让徐不言隐隐有些生气。这位老李，倚老卖老，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联系哪个副县长，哪个副县长就要求换掉他，真是没有办法。
“那你说，谁比他更适合这个岗位？”一个大大的皮球，再踢回去，他就不信，不能把这个“老顽固”踢成“内伤”。
“你是领导，我怎么知道，我说我最合适，你用我吗？！”徐不言苦笑，他这个脾气，如果真让当了林县长的秘书，是他当县长，还是林峰当县长！
“老李，方主任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也挺有能力的，人家20多岁在乡镇提拔，又是经过公选才到府办的，自然是能力、品行都没问题，多跟他接触接触，你就发现这孩子挺上道、挺中用的。”徐不言无奈，他知道这么说话比较跑皮儿，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老李交流。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得往后看呢，我老李拭目以待。”看徐不言向着方大正说话，李爱生开门就出去了。
府办还有两个副主任，一个叫齐晖，一个叫张忠诚。四个人中，属方大正年纪最轻，方大正凡事抱着学习的态度，有了荣誉，先可着其他三位，有时哪怕是自己费尽心力做的事情，领导夸奖起来，他也往后缩缩，把其他三位领导推到前面去。
齐晖和张忠诚对方大正蛮不错的，李爱生说他买好，目的不纯。方大正只好苦笑，对一个班子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别人弄不到一块儿去，别人有问题，自己也有问题，最起码是处事不圆滑。
鉴于李爱生对他的态度，方大正很郁闷，但他也没办法，老同志的观念一时难以转变，就像他说的那样，“日久见人心”吧。
“妈的，老子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给我黄牌警告，到现在还影响着我的一级工资！你们不给我解决，我就往上边要个说法！”方大正正想着水厂进展的事儿，忽听门外在阵吵闹声，赶紧走了出去，看看是不是需要帮忙。机关上访这事儿，归李爱生管。
出来一看，府办的几个人正围着一个人劝解，李爱生也在其中，不过李爱生暂时没有发表意见。方大正走近一看，这人他认识，是左河台镇的人大副主席，因为招商引资任务没有完成被黄牌警告，年度考核弄了个“基本称职”，影响了一级工资，这事儿青山官-场都知道。
那年左河台的班子有六个人被黄牌警告了，工资受影响的不只他一个人，包括书-记和镇长。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以为不会影响到工资，可现在回过味来，认为县-委对他们不负责任了，几个人一起跟县里交涉过，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当时的书-记、县长都已经调走了，不可能再推翻当时领导层所作的决定。
其他人都被劝回去了，只有这位时不时地来闹闹，而且大多是在喝多的情况下来闹腾。
“老李，你他妈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试试，别再这儿说不疼不痒的话！你在上面坐着，下面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也不知李爱生说了什么，这位人大副主席韩东明直接冲他吼道。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闹的地方吗！你这是什么素质！你再骂一句试试？！喝点猴尿不知天高地厚！”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吧？你就是王八犊子加臭屎憋，你就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什么素质，你素质比我能高到哪去？是啊，您老高啊，真高啊，能在这儿呆上十年，蹲缸（淀粉加工一个环节，白薯加工后在缸里放一段时间，以便水和淀粉分离）时间长了，肯定又酸又臭……”李爱生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了，撸起袖子就往前闯。
“韩主席，您少说两句！李主任，李主任，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看着李爱生往前闯，方大正怕两人真动起手来，一把抱住了李爱生，往自己办公室拖。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弄走一个，另一个才能安静下来。
“你出来啊，有种你出来！老子不怕你，我怕过谁？你们这些在上面当官的，对下面一点也不负责任，想一套是一套，一点也不公平，干的不如不干的，干得好的不如犯错误的，坑了我们这些最底层的……”听着韩东明越说越上道，方大正让几个小伙子把李爱生拉走，想把韩东明拽到自己办公室。
“韩主席，有什么苦水跟我倒，话越说越明，事越办越妥，你光在这儿折腾，会适得其反。来，到我屋喝个茶！”
“你是谁呀？我干吗喝你的茶？”韩东明满口酒气，差点没把方大正给熏死。
“我叫方大正，跟老李一样，也是副主任，你可能不太认识我，我刚来没多长时间。”方大正赶紧作了自我介绍。
“哦，方大正，就那个公选出来的？”方大正点点头，“嗯，听着说话比老李强多了……”边说边被方大正拉到办公室里，“快别这么说了，还得努力跟李主任他们学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