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起来!通通关起来!
麦朵朵的头颅宛如即将被强力劈开一样疼得撕心裂肺,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那些情绪。
它们忽然间像没有遮拦的魔鬼一样喷薄而出,然而她却没有力量将它们都关回去。
你是没有人要的孤儿……
你是被闺蜜和男朋友背叛的傻子……
你一无所有……
“不!”
麦朵朵狠狠地捶打着床板,她的眼泪落得惊天动地,将外边的耿恺行惊得魂不附体。
“麦姑娘!”
夺门而入的耿恺行看着满眼红血丝的麦朵朵不禁呆愣了一秒——方才见她还是一个好好的人,如今却像是被恶魔附身般睁着猩红的眼睛,头发凌乱不堪,表情还格外狰狞。
“不!”麦朵朵双手反扣着自己的头,她想赶出那些令人生厌的嘲笑声,她想重获清静和安宁。
耿恺行定了定神,慌忙将房门关好,然后好似想到什么,从怀间摸出那只淡青色的金纹镯子,快步奔到床边,揪起麦朵朵反扣脑袋的手,眼疾手快地将镯子套在麦朵朵手腕上。
顷刻间,麦朵朵通体的狂躁消失无踪。
“朵朵?!”
耿恺行尝试着摇了摇麦朵朵的肩膀,跪在床上的麦朵朵这才如一团渐渐舒展开的棉絮,软软地倒下。
那天旋地转的眩晕,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淡去。
麦朵朵竭力睁开眼,用仍不断迸出泪水的双眼望了望耿恺行——此时,耿恺行的手掌正拖着麦朵朵的后脑勺。
“好了,没事了。”
没事了。
麦朵朵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很快,她毫不拖沓地进入了睡梦。
门被人从外轻轻叩响,“客官,没事吧?”
耿恺行开门打发走了小二,想起麦朵朵还没有吃东西,心下略微有些不安。本来打算安顿好了她,自己再去找个烂棚睡下,如今细想,在她尚未稳定之前,还是寸步不离才好。
三更的锣声响起,耿恺行听得分明。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起身去看麦朵朵睡得是否安稳。
印入耿恺行眼前的,是麦朵朵红扑扑的脸,他很想了解,这个约摸16岁左右的少女,身后究竟藏着多少让人猜不透的故事,还有那个他打算代为保管的淡青金纹镯子……
耿恺行不由得想伸手去摸摸麦朵朵绯红的脸颊,可是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皱着眉头,神色黯淡,然后悄悄退出了这间客房。
次日再苏醒时,麦朵朵只觉得自己饿得浑身发软,晕晕乎乎地躺着似乎也不是办法,打算起身洗把脸然后找点吃的。
强撑着坐起来时,手腕上传来一阵疼,麦朵朵仔细看看,腕骨处竟然淤青一片。
“欸?”
回想起昨晚痛不欲生的一幕,麦朵朵不自觉地后怕。仔细回忆,那一切的痛苦似乎都结束于耿恺行的到来。
正当她想出一些眉目时,有人叩响了房门。
“麦姑娘。”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麦朵朵用手梳了梳自己披着的头发,又随意用布条盘了发,用手摸摸好像还过得去,于是赶紧穿好鞋子起身。
打开门一看,麦朵朵瞬间有些傻眼。
门外的男人,绑着干练的发髻,上边用一条黛色发带紧紧束住;发际线下是经过修整之后,极其清爽、俊朗的脸;还有那一身黑色,衬得对方格外威武挺拔。这不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么?
“可有哪里不妥?”被麦朵朵呆滞的目光给弄糊涂了的耿恺行,好奇地向麦朵朵请教。
这才缓过神来的麦朵朵只顾摇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身体如何?”耿恺行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可是现在配上这副打扮,在麦朵朵看来,这根本就是男神!她已经没有办法好好思考问题了!
“嗯?”看麦朵朵眼神放空的样子,耿恺行微微叹了口气,“你先进屋歇着,我去将吃食和药都弄来给你。”
说罢,耿恺行便转身要走。忽地想起手上的布包里还放着方才去集市上挑给麦朵朵的新衣裳,继而又扭头交到她手中。
“不知是否合适,你且先去试试。”
说起来,麦朵朵发现自己也有几天没有洗澡换衣裳了,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看耿恺行走了便立马将门关好。
褪下旧的粗布麻衣,麦朵朵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在房里已有的空盆内,用旧衣服沾湿了将身上擦了一道,然后才换上这粉黄相间的新襦裙和新长衫。
新衣裳虽不及原先那套青衣的质地那般柔软丝滑,但也还不错,最关键的是这还挺合身。麦朵朵用小铜镜照了照,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些小家碧玉的气质。
慢着!不能因为他生了张好看的脸,同时还给自己买了新衣服而心慈手软!势必要问清楚为什么在我病怏怏的时候取走我的镯子!
麦朵朵顿时浑身一震,但很快她发现这不是神探狄仁杰上身,而是没进食引发的低血糖反应。
待麦朵朵心平气和地坐着等了一会儿,才又一次听到耿恺行的声音。
饱餐一顿之后,麦朵朵故意换了副严肃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独立在窗边耿恺行。
“又住这么好的客栈,又买新衣服,你从哪变来这么多钱?”
男人似乎若有所思,微微侧目,并未作答。
“喂,回答我啊。”麦朵朵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外一只手不耐烦地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此前还剩些银两,姑娘不是知道吗?”耿恺行没有要过多计较的意思,可是也能看出被人这样质问之后产生出的一丝不悦。
麦朵朵最不喜欢耿恺行用那种打量小女孩的神态看自己,可她暂时不能计较这个,因为她脑海中那个疑问正迫切地要从口中逃出,心底里对答案的渴求掩盖了其他一切。
再忍忍。
“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吧。”麦朵朵故意设问引耿恺行作答,心下有些慌张,可这却被耿恺行看成了少女的倔强。
“所耗并不多,姑娘无需挂心。”耿恺行忧心她又要开口言及当掉镯子的事情,眼神不由得飘向那细弱手腕。
偏是这个眼神,引得本来就起了疑心的麦朵朵一股脑地愤怒起来。
“你骗人!”
耿恺行仍旧笑得轻巧,“姑娘何故不信?”
麦朵朵有些慌张,毕竟这是要撕破脸面的事情,她抬起微震的手腕,露出自己的淡绿镯子,“如果钱还够用,那你昨天为什么要偷走我的手镯?!”
这一出,是耿恺行断断没有想到的。他不过是担心这无轻无重的丫头真的去当了手镯,酿成不可弥补的错误,不料到头来,她却将自己当成窃贼看待了。
发完脾气的麦朵朵莫名其妙地开始后悔。这个三番两次解救自己于危难的男人,即便真的拿了自己的手镯去,似乎也并不过分,毕竟他一路保镖兼保姆地照顾自己,既有苦劳,更有功劳。
但……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
原来她不过是求一个解释。从前的一生里有太多欺瞒,她只是想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屋中一阵沉默,耿恺行时而想言明自己乃是行得正、坐得端的正人君子,时而又不想再开口同面前这个任性的少女多说一句。然而,他终究长舒了口气,道了旁的。
“若是三儿也能如你般活蹦乱跳,那我也放心了。”
等半天,却只是这样一个结果。
“将自己的钱全都留给非亲非故的人,然后自己再去偷其他人的财产,你以为这样做你就很高大吗?你以为这样做你就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值得万人景仰吗!对对对,你们都是活得逍遥自在的英雄!”
一腔怨情,最终落在了耿恺行身上,他分明知道麦朵朵口中所针对的人不是自己,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安慰泪眼朦胧的少女。
“哼!”
气急败坏的麦朵朵不愿意久留在耿恺行疼惜的目光中,她夺门而出,跑向自己也不熟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