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好了。”麦朵朵急急地吃了素月端上来的午饭,然后便有意将她打发走。
提着食盒收拾好落葵阁中残剩的餐食之后,素月还要往郁苏月那里去收拾。
再回头准备下楼梯时,素月多看了麦朵朵两眼,总觉得她现下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脸怨气地站着不动。
麦朵朵笑盈盈地陪素月走到楼梯口,嘴里还不望多叮嘱她几句,见那小小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下,麦朵朵便悄悄往继木阁方向走去。
继木阁与郁苏月的郁金阁正对着,但和麦朵朵的落葵阁却只隔了两间房的距离。
好不容易逮着素月鬼丫头不在的机会,麦朵朵有意要好好会一会那个有着灼目朱砂痣的女人。
临近继木阁时,麦朵朵左耳听到的是楼下混杂的调笑声,右耳这边却静得吓人。
“嘿,我是新来的云央,能进来坐坐吗?”
好半天也没到个回应,麦朵朵有些沮丧,不过好在先前素月跟她描述的已经足够多,也算是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不至于太失落。
若要深究起麦朵朵为何这一次这样热衷于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实在要给出个理由,那兴许是因为麦朵朵认为铃铛是这坊间最美之人。
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而被人孤立的么?我倒要一探究竟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如找个人聊聊吧?”
麦朵朵又一次轻轻叩响了继木阁的门,可里面仍然毫无回应。
难不成……!!!
不敢继续往下想的麦朵朵果断而干脆地一脚踹开了门,可一身如火红衣的铃铛正背对着门,独自望着空窗喝酒。
“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麦朵朵嘴上慌里慌张地道歉,心里略微不满地嘀咕:你丫在房间里就出声啊,装什么死啊……
即便麦朵朵破门而入,铃铛也依旧不作声,倒真像活死人一般了。
怪不得素月要讨厌她。
麦朵朵努力无果,正打算走,却被屋里人叫住,“云央,云、央,呵呵,也是个短命的名字。”
“我可没有得罪过你。”麦朵朵挤挤鼻子,有点想打人的冲动。
“我不过实说罢了。”铃铛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神情自若地一饮而尽。
明明就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女人,还尽在这里散播负能量影响别人的心情……不行,我偏要治治你!
想于此,麦朵朵大步跨入继木阁,大咧咧地坐在了铃铛旁边,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和酒壶,也给自己满上。
铃铛也不管她,兀自地一杯接一杯,俨然有药醉死方休的趋势。
“你以为就你最惨吧?其实,世上命运不济的人多了去了!”撂下话,麦朵朵也头一仰,将那白酒一口干掉,但下一秒她就觉得喉咙和腹部都如火在烧,再也说不出一句有气势的话来。
谁人料想,她方才那句话却是戳进了铃铛心里。
入沁梨坊已有十年的铃铛,原先也不是这样冰冷得不近人情。初初那三年,她和二楼的好些清倌都分外熟络,常围坐在一起说笑,确是度过了一段不那么难捱的日子。
然而,人心难测,美貌出众的铃铛竟被有些心机深重的清倌给陷害,硬说她有意要做红倌,该搬去二楼。
绿鹂是好事的主儿,即刻便说要送她去一楼,吓得铃铛花容失色。好在夜莺通人情,细细寻她来问了才知道是有人挑拨是非,于是便让她搬去了二楼东北角最偏的屋子。
铃铛孑然一身,自然斗不过那些拉帮结派的,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就写了一首独属于自己的《铃铛曲》,一时间引得众人哗然,而夜莺识才,知她受了委屈,便将她归分在乐伶之列,不再同那些清倌在一道了。
搬上三楼时,好些屋子都住有乐伶,唯有继木阁和左右两边的房间都是空的,于是铃铛便毫不犹豫地择了这间住下。
后来才来坊中的素月只见铃铛冰冷之态,却不知她也曾笑靥如花。
“你自是不知旁人清苦,才会说得这样轻松。”铃铛微显醉态,麦朵朵却还没有从那一股脑的灼烧感中恢复过来。
沉默良久,麦朵朵才终于叹口气,“人啊,都是你羡慕我好,我羡慕你好,但谁不是守着自己的不如意呢,没有百事顺利的人。”
“似有道理。”铃铛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瞬间,麦朵朵有些恍惚,权当自己是自己醉了,否则她怎么得见冰山美人的笑颜。
待定定神,麦朵朵壮着胆子问了句,“你今天不开心,是因为早上那个黑衣男人吧。”
铃铛搁下杯子,笑而不语。
多年未曾对人表露过心迹的铃铛,此时仍对少年时的事情心有余悸,即便直觉告知她麦朵朵并非那些心有城府的,可她终归是什么也没回答。
“云央姐姐。”素月丫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继木阁门口,麦朵朵忙叫她进来坐坐,素月却闷不做声地站在原地摇头。
“她是不喜欢我这里的,你还是回去罢。”这一回,铃铛的笑容如花绽放,麦朵朵和素月都看得真切,尤其是素月,眼珠瞪得老大,浑然入了梦一般。
冷清了多年的继木阁,忽然间有了笑声,那笑还是源自于这阁中的主人。
“素月……”麦朵朵怕她被铃铛的笑声给弄得窝火,连忙想叫她回神,结果那丫头脸上立马升起两朵红云。
“我方才寻到些东西,想要问问,姐姐随我来吧!”说完,素月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麦朵朵跟铃铛打了招呼便追出门去,素月正放慢了脚步在前边等她。
“你说有事问我是假,想骗我离开是真吧?”追上素月,麦朵朵情不自禁要捏捏她绯红的脸蛋。
有些羞赧的素月躲开麦朵朵的手,“是当真有事要问姐姐,不过——”素月撅嘴,“我早猜到你要来寻铃铛姐姐。”
“她并非天绝煞星,我去跟她聊聊也不是什么坏事。”麦朵朵微微笑。
“罢了罢了。”素月连忙摆手,接着从怀里摸出两个让麦朵朵觉得眼熟的小瓶子,“苏月姐姐那日吩咐我照看你时,我便从你身上摸到了这两个怪瓶子,闻闻也不知道是何物,于是悄悄藏起。今日回房间又见到,想来便拿上来问你一问。”
麦朵朵直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姐姐当真?”素月歪着头,将信将疑。
“嗯。我也不记得自己出生于什么地方,姓甚名谁了。”
刚说完这一句,夜莺从她们二人即将到达的楼梯口徐徐走上来。
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名白衣男子。
身在沁梨坊中的麦朵朵并不知道,此时,那有着翻云之力的《云曲》已然传遍了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连码头上刚刚收船回来的船工和渔夫都知道,沁梨坊中多了个绝世乐伶。
从沁梨坊中听了《云曲》出来的宾客,还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将其中一些片段轻哼了出来,霎时间,那婉转起伏的旋律便传开在这繁华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