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沁梨坊已变了样,也没人再强迫你留下。我已同苏月谈好,按照你原先付出的功劳给你算银两。你拿着那些钱,就南下吧。一路往南,去哪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耿恺行比起从前更加意气风发,英气逼人,可他的笑容也随之减少了很多,哪怕在说这种奉劝的话时,眉头也微微锁着。
经过了死亡假讯和这一段时间的磨砺,麦朵朵已经不恨他从前将自己卖来这里了。
显然他就是做什么都不会说明原因的那类男人,可所有的沉默中都凝聚着一片清晰可见的善意。
南下的提议,或许又是一份好心,毕竟他已经回到了南宋朝廷之中,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才这样奉劝她。
只是,麦朵朵现在还有事情没有做好。
“南下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不过暂时还走不了。”说完,麦朵朵的眼神悠悠飘出了窗外。
耿恺行十分惊讶:她果然如苏月所言那样,变了些。
这变化未尝不是好事,可耿恺行却径直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远眺的目光,“南下一事,越快越好!”
见麦朵朵微微瞪大眼看向他,耿恺行更加端正了神色,“战火连年,由不得你们一个两个这样任性!”
一个两个?看来郁苏月也并不急着走。
也是,夜莺操劳了半辈子的基业,如今虽徒剩下这副空架子,可它总归是郁苏月最后能握住的念想。
“我也想快点治好刘浪,等他好起来了,我再跟郁苏月她们一同往南边走。”
耿恺行重重叹气,“我即将启程回归大军之中了,此次北上是为收地计划而前往金国。本不经过建康,我绕路而行,想过来看看你二人是否还好,才有你我这次重逢。我走之后,希望你们尽快办完手上事情,早日启程南下。”
麦朵朵点点头,不知能嘱咐他什么。
兴许该说的,要说的,郁苏月都已经说过一遍了吧。那玫红色调的女子,有着别样的柔情和才情,只可惜,似乎总在和心爱之人分别。
“那你自己小心,一路保重。”
道别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麦朵朵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急促。
耿恺行终于露出浅笑,“如果此次北上能寻回‘春雷琴’,我必带回来,求皇上赏赐给我。”
麦朵朵对那琴并无兴趣,但也知他这片心意是为了自己,抿嘴一笑,“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耿恺行眯着笑眼点点头。
楼下传来素月的喊声,耿恺行最后说了“保重”二字,然后便下楼去。
简单吃过晚饭后,夜幕渐渐降临,四下一片漆黑。麦朵朵没有点灯,自打耿恺行走后,她心中一直回荡着“保重”二字。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此乃长诀。
素月去楼下忙活完再回来时,还以为麦朵朵不在,要不是听见黑暗中她一声叹息,差点就要走下楼去。
“姐姐吓人呢,明明在屋里又不点灯。”
麦朵朵将火折递给素月,自己则又起身要去拿白阳族的册子来看。
如今唯有这一线期盼能分散麦朵朵的注意力了。
她正将册子放下,忽地听见后院有人捶门。
素月迷惑皱眉,麦朵朵也猜不到来人是谁。
翠翠开了门,见到一个瞎眼老婆子,本来光线昏暗下没认出来,可细细一想,从前似乎在院中见过她,于是将信将疑地问起话来。
此时,瞎婆还不知道夜莺已死之事。此前夜莺病重时,曾书信给她,想求一个治疗之方。可是瞎婆来坊时,替夜莺号了脉之后,便只劝她好生珍惜人生最后的光景。
夜莺走得也急,瞎婆才离开这半月,她悄然殁去。
好奇的素月拎着灯下楼来查看,生怕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偷袭沁梨坊,毕竟绿鹂等人已经分道扬镳,万一她哪天发疯,派人来铲平沁梨坊,那还真是要杀得她们措手不及。
“翠翠,谁呀?”
听见素月的声音,瞎婆立即用拐杖戳了戳地。
得知是师傅赶来,素月连忙加快脚步跑过去。
“翠翠,婆婆是云央姐姐请来的贵客,你快让她进来。”
翠翠连忙打开门,见瞎婆安稳进了门,便又急急地关上,看来这院里人人都有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觉察出不对的瞎婆一边上楼,一边问素月,“坊中可是有什么不对?”
素月隐瞒不了,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说了。
瞎婆摇头叹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麦朵朵本在房中静候素月归来,可是看到瞎婆那驼背身影,立马精神抖擞。
“师傅!”
麦朵朵起身迎接,瞎婆却好像有些生气地甩开她的手。
这一举动让麦朵朵和素月都颇感吃惊,二人交换眼神,都猜不中原因。
“你且先别叫我师傅。”
瞎婆皱巴巴的脸拉得老长,她摸索着坐下,接着伸手在怀中掏呀掏,不一会儿,将麦朵朵刚穿越过来时,原主身上携带的那两个瓶子给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你先说,此物从何而来?”
麦朵朵看看瞎婆,又看看素月,很是不解,“师傅,这东西哪里不对劲吗?”
“你先回答我!”瞎婆震怒,猛地一拍桌,震得桌上那瓷杯碰得清脆响。
麦朵朵脑中又联想起巫女珞遥的话,暗自盘算:若这个身体真的属于珞遥,那原主就是白阳族族人,她身上带的自然就是白阳族的东西。如果白阳族和青阴族势不两立,她就断不能说那东西来自她身上。
于是麦朵朵灵机一动,随口扯谎,“那是我露宿在野外时,于一个山洞内发现的。当时只觉得瓶子好看,便带在了身上,不知道……”
“你可有将此物给过其他任何人看?”瞎婆粗暴地打断麦朵朵。
麦朵朵急忙摇头,“没有,只给过师傅您和素月。”
瞎婆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此物乃白阳族圣药。”
“噢?!”麦朵朵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素月也好奇地上前一步想要拿起那瓶子看,却被瞎婆猛然抬起的手臂拦住。
“你要作甚?”
素月连忙抽身站回原地,“素月错了……”
麦朵朵本也想细问,这会儿见瞎婆脾气如此火爆,自然不敢多言。
瞎婆吸了口气,继而道,“此物能助白阳族巫女造阵、生符,云央你先将这收好,明日正午,你寻一个火盆,搁在后院正中央,将这巫尘撒入盆中,然后倒上一斤酒,点燃,待酒烧尽即可。”
“是。”
麦朵朵干脆地回答着,而同时,目光却凝固在那本夺来的巫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