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风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夜晚的阴冷已然褪去,柔暖的晨光与烂漫的金叶交相辉映,乍一看还以为树上长满了黄金,绮丽得有些刺眼。
融丘灵巧地起身,甩了甩脖子,几根枯草从它鬃毛里掉出来,它冲早风低声鸣叫了一下,似乎在示意他赶快上路。
早风晃了晃睡眠正酣的温萝,她的上身往前缓缓地跌去,在整个人快翻倒之前猛地惊醒,“怎么了?是不是野熊来了?”看来她之前一直在做与熊搏斗的惊险刺激的梦。
早风暗自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来,我们要出发了。”他向温萝伸出一只手臂。
温萝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咕哝道:“天亮了啊,得快点找到音陵才行……”
扑灭了营火,他们便重新启程了。
经过一夜的晾晒,地面虽然没有雨后那么泥泞,但还是比较容易沾染上淤泥,再加上他们越深入丛林的中心,金色汪洋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长着倒刺的灌木、结着酸枣的矮树、灰白如骨的断枝,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崎岖难行。如果没有融丘的带领,早风还真发现不了这片童泣林之中,还藏着这样一方荆棘丛生的地带。
一路上温萝不停地打着哈欠,想也知道昨夜风餐露宿她休息得并不好,不过好歹也是睡了几个小时,早风则是一夜未睡,只在天刚破晓的时候眯了一会儿,此刻全凭意志力在撑着。要数谁休息的最好,恐怕也只有走在最前方的融丘了。
融丘突然停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耳竖立,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它那对会发亮的眼珠即使在白天也看得到辉辉绿光。
温萝找了一处树墩坐了下来,她把手肘支在膝上,托着脑袋,意兴阑珊地看着融丘,有些怀疑地问:“又来了……它真的在辨识方向吗?”自从进了这童泣林,融丘每走一段路都会停留一阵,然后再朝某个方向出发。温萝总是不信它一匹马能有这么邪乎,不过早风倒不是很在意,只要能找到音陵,他才不管融丘用得什么方法。
“如果你无聊的话……”早风蹲在一座小矮坡前,他的注意力被坡脚的一个小洞所吸引,“来看看这个。”
温萝闻言小步跑到他身边蹲下,她望进洞内,有些犹豫地辨认,“这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洞穴?”
早风点点头,大胆地将手伸进洞穴,摸出几片干净的树叶,“你看,只有獾才会把‘家’打扫得这么整洁。”
温萝歪过头问:“那又怎么样?”
早风接着随地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洞里,只听石子在洞里滚了一阵,便没了声迹。“洞是空的。”早风说。
温萝说:“不会啊,这个季节它们不是应该开始冬眠了吗?”早风望着她没说话,她便自行解释道,“说不定被吃了?毕竟几天前这附近可有两头龙出没呐!”
早风有些无奈的道:“人类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会吃蚂蚁充饥吗?”同样,龙也不会选择体型娇小的獾。
温萝耸耸肩,“那你说怎么回事嘛。”
“我也不知道,”早风站起来,视线扫过这片诡异森林的四方,一直在脑袋里萦绕的倦意一下子消失无踪,“即使是龙也吃不空整座森林。”他陡然惊觉,除了他们自己,在这童泣林里,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其他活物。
先前融丘的悠哉让他也放松了神经,如今新的未解之谜出现,他只觉心头震动,紧张又占据了他的每一寸心绪,他快步走向融丘,询问道:“好了吗?”
融丘回以一声嘶鸣,抬起马蹄,朝一处幽暗的背光面走去,早风温萝紧跟其后。
他们进入的是一片阴湿的沼泽,如果说之前的潮湿是因为下过雨,那这里的潮湿则是常年不见阳光所致。
他们沿着沼泽岸边干硬的土地行走,每一步都谨慎小心,生怕一失足陷入泥潭,就再也出不来了。
沼泽上方雾气迷蒙,让人禁不住怀疑其中含有剧毒,好在他们走了一会儿,人和马都没有不适反应,看来这飘浮着的黄绿色雾气,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沼泽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水藻,充斥着死气,就像是死神的拥抱,谁若是不幸深陷其中,估计会连尸骨也荡然无存,岸上一棵棵枯败的树,仿佛是为那些不幸的人立下的墓碑。
忽然之间一个青绿色的物体漂向岸边,正巧停在他们的脚边。
温萝尖叫着跳了起来,“鳄鱼啊!有鳄鱼!”她死死地勾住早风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他的身上。
早风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定睛一瞧,压根不是什么鳄鱼,他扯掉温萝的手臂,叹气道:“不过是块长了绿苔的木头,把你吓成这样。”
温萝看清楚之后,尴尬地抿了抿唇。这会儿工夫,融丘已经甩下他们,兀自走向远处一株歪脖树。他们快步跟了上去,融丘在歪脖树边站定,不再往前。
他们以为融丘只是像往常一样在辨认前路,稍微等了一会儿,早风发觉融丘那双会发光的绿宝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沼泽地,他联想到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可能。
远方传来乌鸦的哀嚎,却不见它们的身影。
温萝不想在这种阴沉的地方久留,她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还没好吗?”
“不,”早风的眼皮不安地跳了一跳,他的眉头挤成一团,“我们到了。”
“什么意思?”温萝露出一张天真的面容,似乎还未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早风又看了看静默伫立的融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融丘的视线所落之地,重复道:“我们到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沼气蒸腾,气泡泛滥,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令人窒息。
“对吗,融丘?”早风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音陵就在这下面,对吗?”
融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忽地扭过头,盯着早风的脸,眨了眨那对幽深的绿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