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府内的这场夺权之战渐渐平息,紫荆目之所及府内已是一片狼藉,卓家守军大势已去,卓启院落的火势也被扑灭。
紫荆在夜色下避人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到那余热未散的残碎瓦砾之上,翻找一番只找到了一把重剑,剑柄刻着两行极小的字,由于太暗,她边看边用指腹摸索,辨出是“胸沉正气,骨傲不屈”八个字,当下并未多想,只觉是把好剑。
看了看并没发现其它什么,她便拿起剑离开,刚跃上一棵大树,便听得身后有动静,她回头一眼,看到一个身着暗蓝色锦袍的颀长身影,带着几个黑衣人在她方才找过的地方翻找着什么。
对方并未察觉到她,她小心翼翼隐在树上观察他们,紫荆越看越觉得那几个黑衣人甚为眼熟,她突然认出,他们就是在骊原镇追杀小姐的几人!
紫荆呼吸不由重了些,她要看清那个锦袍男子!
可是那身影一直背她而站,他似乎在残堆里发现了什么,突然蹲下了身子,待他再站起时,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夜色下紫荆只来得及看清他迷魅危险的眼眸,因为与对方眸光同时射来的还有他的暗器!
一瞬间竟已在咫尺之外,紫荆侧身一躲,那带勾的旋镖擦过她右臂,留下一条血痕,紫荆立时确定自己绝不是他对手,于是转身便跑,男子声音平平下令道:“杀了她。”
那几个黑衣人立刻朝紫荆逃走的方向追去。
紫荆知道自己正被紧追,只能选择往劭仪所在的反方向跑,她誓要尽快甩掉他们,再回去与劭仪会合。
劭仪三人等待多时仍不见紫荆回来,木槿儿说道:“小姐,紫荆姐姐可能被人缠住暂时脱不了身,我们再待下去迟早被巡兵发现,还是先与师傅会合,尽快出城,等安全了再想法子与紫荆姐姐联络。”
劭仪只觉木槿儿的稳妥与林耀震很像,她微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们走吧,你师傅将你教得很好。”
木槿儿抿嘴微微一笑,谦声道:“是。”
她将劭仪和香雪带到一个城郊茅屋前,林耀震已在屋里等候多时,他本打算将香雪救出后让木槿儿护送往骊原镇,与劭仪会合,此时却见劭仪就在门外,就在自己眼前。
他愣愣站着,呼吸变得莫名艰难,一步之遥处是举步可过的茅屋门槛,如今面对她,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他的脚步却化作铅铁,沉重异常。
他清楚知道,他们之间这道无形的门槛,比天还要高,他将永生难越。
劭仪也只是站着,两人之间隔着的仿佛不是茅屋之槛,而是天堑鸿沟,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木槿儿不明所以,轻唤了声:“师傅……”
林耀震回神,深吸口气,声音喑哑地说道:“快进来吧。”
屋里,劭仪问道:“我爹呢?”
林耀震回道:“侯爷被人从密道救走了,我赶到时火已经烧起来,后来打听到,是沈大人……用性命为侯爷争取了时间。”
他不想劭仪再添忧心,便未提及卓启病重之事。
劭仪惊问:“沈大人?!他怎么会,在这里……”问完自己也明白过来,一定是蕙兰他们与他会合后,他执意一人先折回了洛州。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沈大人是被他们卓家拖累的,如今人已逝去,她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
林耀震见劭仪垂首怔怔沉默,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自己心口亦是一阵痛楚,他开口说道:“此事因我爹而起,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可是劭仪,我希望你明白,士为知己者死,能救侯爷,沈大人内心定然无怨无悔。”
劭仪抬起头看向林耀震,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木槿儿,自顾自说道:“这里到东门很近,你们今晚从东门出城,我爹已经在找我,我无法送你们了,到时将这封信交给守城的领军,他欠我一个人情,会放你们出城的,另外,我爹似乎派了人一路往北追查,你们若是北上找劭正,一路要格外小心。时间不多了,尽快出发吧。”
说完他便先站起了身,打开门来,眼光不再看劭仪一眼,劭仪知道他在强迫自己痛断这一切,过了今夜,她将失去的原来还有她的耀震哥哥。
林耀震为她们备好了马车和车夫,现下能信任的人不多,车夫是他与劭仪曾经给予过帮助的一个哑巴,他们叫他哑叔,他确信此人必会尽心帮助劭仪。
林耀震落寞地望着劭仪的背影,坚守了近十年的爱意,最终却是走向陌路吗?他已没有坚守的资格不是吗?仇人的爱意对她而言将是多么难堪的包袱,放下执念吧,耀震,放下吧……
正当他痛苦决断之时,劭仪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快步向他走来,林耀震呼吸一滞,看着她抬起头有些急切地问他:“你看到娉婷姑娘了吗?她有被牵连吗?”
林耀震痴痴看着她的眼睛,木然回道:“她早已经离开了。”
劭仪低下头思索着,自言自语:“是吗?她的伤已经好了?……”
林耀震已经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劭仪紧紧搂在了怀里,他在她头顶闷声哽咽,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啊,劭仪,他是我爹,我不能丢下他,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一定会劝他的,劝他回头……”
香雪已经坐在车厢内,木槿儿站在踏板上看着茅屋前的两人,诧异问道:“香雪姐姐,我师傅和小姐是一对儿?”
香雪掀帘朝两人看了一眼,语带伤感地道:“不是……,他们,更像亲人……”如今是连亲人都做不成了……
木槿儿看着林耀震,心里蓦然酸楚起来,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师傅落泪,她想,师傅现在定是很伤心很伤心吧。
在他炙热地近乎痛苦的怀抱中,劭仪忍住落泪的冲动,深知她与林耀震之间已没有回头路,她轻轻推开林耀震,抬起头,伸手为他抹去脸上的泪,微微笑道:“林副将,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我走了,你日后也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步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亦消失在了林耀震眼前,他呆呆站着,冰冷的夜风沁入他的五脏六腑,令他全身失了温度,唯独剩下的是劭仪手指的暖意,残留在他未消的泪痕之中。
正如林耀震安排,马车顺利出了城,劭仪最后看了眼洛州城那高耸的城墙,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正逐渐离她远去,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过去的一切,突来的一切,仿佛都模糊成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她只看到已被摧毁地支离破碎的前路。
再想起林耀震最后说的话,劭仪叹了口气,林铁是不会回头的,何况他已经不能回头,只要他不大动干戈致使生灵涂炭,如今这暗中易主的状况也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木槿儿问道:“小姐,我们是要北上吗?”
劭仪想了想,回道:“不,我们往西,绕道去益州。”
大哥那边蕙兰他们应该会通知到,眼下她更应该尽快会合董大人,进行好万全部署,再与大哥联络。
马车迎着黎明透出的一线曙光扬尘远去,劭仪明白,人生中只要还存一线希望,便不可颓丧,前头的路再是险恶狭窄,她也必须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终点!
一间屋内,锦袍男子面窗负手而立,问道:“追到没?”
跪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答:“她轻功极好,我们跟丟了。”
男子一个转身,反手一记耳光,“废物!”
他平凡的五官未显出任何表情,狭长的眸中却已深蕴狠厉。
黑衣人颤抖着伏低身子,说道:“少主息怒,她中了少主的毒,跑不了多远,属下会继续搜,一定能找到!”
薛翔沉默了一瞬,问道:“卓劭仪呢?”
黑衣人心有畏惧道:“属下已经找遍洛州城……仍未发现卓劭仪的身影。”
一阵死寂后,薛翔道:“是吗?……看来有人帮她出城了。”轻笑一声后又说道:“林耀震,你可真是林铁的好儿子。”
黑衣人会意,忙接道:“属下马上带人出城向北追。”
薛翔望了眼窗外的月色,悠然道:“卓劭仪可没那么蠢,派人往益州方向沿途找,她一定会先去找董鹏。”
“是!”
黑衣人退下后,屋里只剩薛翔斜倚在窗边,他对着皎皎如素的孤月,仿佛看见了卓劭仪那张皎洁清冷的脸,半晌,他勾起唇角,笑意温柔地说道:“卓劭仪,我的蓝翎阁,就用你,和你的義侯之地来偿还吧……”
(第二卷结束啦!劭仪踏上逃亡之路,两位男主的追寻也随即展开,无声的PK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