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迷雾再度笼罩而来,四周的一切都开始远去,只剩下安夜站在中心好似身处云海,迷茫不解地看着重新出现的新的变化。
天空下着稀稀疏疏的雨,阴阴沉沉的有冷风不时吹过,这里是一处典雅精致的庭院,假山嶙峋,湖水清澈,依依杨柳栽种的草地上,两名青年相对而立,一人面容冷峻眼中喷着愤怒的火焰,一人面有惭愧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然,透着一丝壮烈的惨然。
安夜一眼就能认出,前一名青年就是在那小院内吹奏埙的人。
“大师兄,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将小朦还给你···我们,已经成亲了!”
白衣青年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他从衣领间取下一物,摊开手心,里面是一串金色的锁链。
“这个,是我们一起去普陀山求得的同心锁,不求同生共死但求心心相印,携手终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大师兄,请你能够放过我们,让我们在一起!”
安夜认识的那名青年听到这话,看到此物,身子晃了晃,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没了血色。此时的他不似当初小院内的寻常普通,身上虽有扫不去的羁旅风尘,但眉宇间透出的傲气风骨,却让人难以小觑,锋芒暗藏。
青年闭目沉默着,黑色的旧袍表面随着冷风轻微荡漾,就好像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塑。庭院一时无声,唯有昏鸦栖于老树,发出低沉的聒噪。过了许久,青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的如同破损的乐弦,让人一阵触目惊心。
“我,要见小朦。”
白衣青年脸色不断变化,似是内心斗争激烈,最终艰难地摇摇头,做出拒绝。
“小朦已有身孕,受不得刺激。大师兄,还请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给我们平静的生活增添波澜!”
“你说什么!”
黑袍青年霍然睁眼,庞大的威压倏然扩散,如泰山压顶般笼罩整个庭院,顿时湖水激荡杨柳颤抖,假山化作无数碎末泻了一地。他的胸膛就像被狠狠刺了一剑,痛彻心扉!
“你,再说一遍!”
他赤红着双眼,不可置信地嘶吼。
白衣青年被威压冲击的有些不稳,他定了定心神,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咬牙开口,重复了一遍:“小朦已有身孕,还请大师兄离去,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小朦不可能会和你真的在一起!”
他就像身陷重围的困兽,失去理智般地大声咆哮,猛地欺近白衣青年,一把抓住,狠狠问道:“一定是你,是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就想让我离开小朦好独占她,你滚开,我要见小朦,我要去见她!”
他一把甩开白衣青年就要冲入重重内院,白衣青年突然开口:“没用的,你找不到她,因为小朦不在这里,她住在医师家里。”
黑袍青年猛地转头盯住白衣青年,面色狰狞而可怖。
白衣青年却是怡然不惧,到了此刻,他也已入癫狂,一边擦去唇角的鲜血一边站起身,他盯着黑袍青年,冷冷开口:“一去便是三十年,纵使是修士又能有几个三十年?小朦将最好的年华都留给了等待中的你,从少女怀春到思恋成疾,从痴心苦守到心如止水,她对你早在烧去你的信纸的时候就彻底心死了!”
“好不容易,默默守护了三十年的我打开了小朦的心门让她有了新的期盼和快乐,可是你却回来了,你要蛮横地介入我们打破现在的美好!在我看来,你就是妒忌,你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如果我是你,就应该现在离去,而不是留在这里,做一个可耻的刽子手!”
黑袍青年垂下了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也想要回来的他也想念着小朦,可是身不由己又困于一地,他又能如何呢?
“我要见小朦最后一面。”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了决定。
“对不起大师兄,现在不行。”白衣青年摇头道。
“我只是见一面,以后绝不打扰!”
“对不起。”
“崔洋!”黑袍青年陡然提高声音,大喝道。
“大师兄,我的回答不会改变。”白衣青年苦涩道,没有一丝躲闪地直视黑袍青年。
“既然这样,你就休要怪我改变主意了!”
黑袍青年身上泛起深沉如海的可怕气势,他盯住白衣青年,五指微张,道道灵力光芒在指间缭绕,散发强大的威压!
“只能怪命运吧,我们师兄弟这一战,无法避免。大师兄,请出手吧!”
白衣青年横剑而立,脸上浮现的是解脱的洒然,身上的灵力开始如火焰般迅速燃烧——此战,有死无生!
断裂的血线划过天际,与冷雨融为一体,白衣青年艰难地站起身,气息絮乱,生机黯然,已近油尽灯枯!
“大师兄,我还有最后一张符,此符名为化蝶,乃是我三十年来最得意之作,还望大师兄品鉴!”
白衣青年微微颤抖着取出一张淡青色的符隶,轻轻扬手一抛,青色符隶忽地化作两道青光交替上升,无数光雨从天而降有两只巨大的光蝶蹁跹而来,一股悲伤的情绪笼罩心间,恍惚之间好像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一般!
安夜感受着这股悲伤,不知不觉中竟是留下了泪水!
黑袍青年神情变得有些迷茫,但双眼却很快恢复清明,一道金光从他掌中缓缓飞出,那是一道由符而化的剑,由心生由心灭,无处可逃无法可躲!
白衣青年面如死灰,束手待毙。
“不要!”
突然有人尖声喊道,一道倩影飞了过来,挡在符剑之前,金色的光顿时染上红色的血,变得那么刺眼!
“小朦!”
白衣青年倏然睁大双眼,瞳孔深处都是女子没有血色的脸。
“小朦···”黑袍青年低声轻喃,满脸的不可置信,片刻停顿后突然大声吼道,“混蛋,我不许你死!”
他暴掠而出,接住女子的身体。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你要给我活,给我活下去!”
他状若癫狂,各种丹药如流水般从储物戒中倾倒出来,疯狂地挑拣,想要给女子服下。
“大师兄,没用的。”女子温婉开口,痴痴看着青年的侧脸,“大师兄,对不起,我没有等到你···我不想让崔洋一直那么守下去,那么傻···就像曾经的我。”
“所以啊,大师兄,你若是要怪就怪我吧···毕竟都是我的错···”
“不,小朦,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来得太晚了!”黑袍青年悔恨地哭道。
“大师兄,今生我是不能再和你去伊恩山找琉璃草做戒指了,如果能有来生的话,我希望可以做一个男子,那样该多好,我们三人再不会如今生一般自相残杀,可以做兄弟,永远在一起。”
“做兄弟么···”
“是啊,再不为女子,徒惹万千愁···只是大师兄,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想再听你说一句爱我,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
女子轻轻说着,缓缓闭上眼。黑袍青年泪流满面,嘶哑长啸。
跪坐在一旁的白衣青年一脸木然,好似一具死尸。即使最后小朦明确表示她最爱的人始终只是大师兄,他也没有半点波动。他突然低笑了一声,一抹刀尖从他的心脏慢慢穿出。
“小朦,我从来都知道,你最爱的是大师兄···可是那又如何,我就是爱你,因为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光彩!”
天色愈发阴沉了,刮起一阵狂风暴雨,在这处破碎的庭院,有人在沉眠,有人在哭泣,还有人在解脱中追随。
安夜站立在角落,阴影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