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亲戚们的冷嘲热讽来得这么快。第一个登门造访的就是大妈。面对大妈的突然到来，妈妈似乎也感到有点意外。赶紧把大妈像贵宾似的迎进了屋，还特意泡了一杯茶。大妈嫌弃的环顾了一圈客厅，夏阐家的客厅也确实简单了点。既没有气派的大吊灯，也没有豪华的皮质沙发。甚至连几件旧家具的摆放都是如此的随意，毫无美感。
像大妈这种过惯了有钱人生活的人，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堂堂的客厅居然可以简单成这个样子。“萍妹呀，你们家这个客厅这么小，要是多几个客人来只能让人家去外面茶厅坐着聊天了。”（ps：她们妯娌之间常常喜欢姐妹相称，外人看上去以为关系多亲密似的。其实她们除了互相攀比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兴趣爱好了。）
“没办法，当年夏阐他爸分房子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现在住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都习惯了。”妈妈尴尬的附和道。
“也是，也是。这房子在那个年代看上去还凑合，但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确实太窄了。不过，还好你们家平时没那么多客人。不像我们家哟，那些学生的家长经常提着大包小包的来我们家找夏老师多照顾他们的孩子。弄得我每天忙前忙后的招待他们，真是够烦的。”大妈这句话听着可真够酸的。好像谁不知道他老公是老师的似的。哦，不，是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
“是是是。夏阐她大伯平时工作忙，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所以华姐你真是不容易啊。”妈妈也被迫说着违心的话，“华姐，你这么热的天还提这么多的水果来。真是太客气了，快放下吧，提在手上怪累的。”
“哦哦哦，好久没来你们家串门了，刚好顺道买点水果。”大妈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聊到了正题，“听说中考成绩出来了，你们带夏阐这孩子去查过成绩了吗？”
“这······查过了。”妈妈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大妈此时已经做好了道喜的准备。因为夏阐这孩子平时学习成绩就不错，考上普南高中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夏阐能够顺利就读普南高中，以后说不定就顺利考上重点大学。平凡的人生也许就此改写。再加上夏阐这姑娘本来长得挺漂亮的，只是平时穿着打扮显得太土气了。像这样的潜力股，以后绝对会有找她帮忙的时候。看来大妈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了，想不到像大妈这种家庭主妇这么具有投资的眼光。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可惜，梦想总是拿来破碎的，理想总是拿来浪费的。
“大妈，我没考上。”其实夏阐一直躲在房间里偷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她实在忍受不了大人之间这种复杂的谈话。
“啊？”大妈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说出来。现在该怎么办？是先说几句勉励夏阐的话？还是说几句安慰萍妹的话？可惜都不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骨灰级势利眼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马上变脸。好比川剧表演中的变脸，可以达到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夏阐，你真的没考上啊？是因为题目太难了么？”大妈的话语中明显的出现了质疑的口吻。
“华姐呀，这孩子就是这样的。平时考试发挥都挺好的，这次考试因为太紧张了，没好好发挥。”
夏阐知道这是妈妈在帮自己找台阶下，可是夏阐并不想领情。在夏阐的世界里，虚伪和趋炎附势都是令人作呕的。她清楚的知道大妈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也清楚的知道别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而自己又处于什么角色。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
“大妈，谢谢你的关心了。虽然没考上，但是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影响。”夏阐说得很潇洒。
大妈显然不认同夏阐的这种观点，“话可不能这么说唷。进入一所重点高中那就是不一样，这就是你麻雀变凤凰的第一步呀。”虽然大妈说得很露骨，但她作为一个过来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套用一句俗语吧，这就是老娘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既然咱们的目标已经明确了——夏阐没考上。那么下面咱们的进攻方向就有了180度的大转变，那些之前准备好的如何夸奖夏阐，巴结讨好夏阐家的戏码现在是用不上了。现在的剧情自然简单多了，只需要积蓄好大量的口水，对着夏阐这个防御力为零的目标长篇大论的说一大推没用的大道理。
如果说巴结讨好需要经过后天的练习才能炉火纯青，那么落井下石、冠冕堂皇应该是每个小人都与生俱来的天赋吧。很不幸，大妈虽然不能算是一个令人憎恨的小人，但是同样将这个特殊技能掌握得登峰造极。“夏阐呐，难怪你考不上。你这种心态首先就是不对的，不要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也要为你的家庭，为你的父母考虑呀。要是你以后有出息了，你父母跟着沾光不说，以后晚年生活也要舒坦得多。这个社会，谁家不想过上不愁吃穿的小康生活？社会是很现实的呢，就你们这些读书郎，偏不知柴米油盐贵。”
哎呀呀，想不到这番话的杀伤力果然不小，大妈把自己的父母都搬出来了。还有什么能反驳的呢。
是呀，大妈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站在个人的角度也没错。这个世界确实是黑暗的，是无情的，是残酷的。谁手上的财富更大，谁就可以玩筹码更大的游戏。而作为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的孩子，确实从一出生就注定有些东西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这一点夏阐也是深深的知道的，她抱怨过家里的饭菜不好吃，她抱怨过身上的衣服不好看。在无数的夜里，她也曾为此苦恼过，哭过。
她恨过父母为什么没有能力给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也恨过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让父母一起脱离这种贫困的境遇。
而现在？现实就像讨债的恶人，给了夏阐响亮的一记耳光。
“华姐，你说得没错呀。像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家的孩子也只剩下读书这一条路了。”妈妈显然知道读书对于夏阐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尽管大妈现在是在冷嘲热讽。但是妈妈此时也急需一个人来帮着出主意。
“萍妹，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办法总是有的嘛。”大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咦~~~大妈不是瞧不起夏阐家的简陋么，怎么又自顾自的喝起夏阐家的廉价茶叶了。看来大仙一般要显本领的时候都要摆摆谱，“其实想读普南高中办法还是很多的。”
妈妈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有哪些方法，“华姐，你的意思是咱们家夏阐可以读普南高中？”
“我听内部人说普南高中交高价也是可以读的。不过，教育局查这些事查的很严。所以不是说有钱就一定能读得上，还必须要有关系才行。”大妈顿了顿说道，“不过，好在夏阐他大伯是老师。还算有些关系，只要你们拿一万元高价费出来，保准夏阐立马就可以到普南高中报到。”
什么！一万元！这是在敲竹杠吗？“一万啊，华姐，你也知道按我和夏阐她爸现在的经济状况，拿一万元出来还是有困难的。你看少点行不行啊？”
“萍妹，你可别误会了。这钱可不是给我的，这就是普南高中明码实价的高价费。一般人没关系的给再多的钱都没用，好在夏阐大伯有关系，不然夏阐这成绩怎么也不可能读得上普南高中。”大妈觉得实在可笑，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白菜么，还带砍价的？“其实你们家情况不好，我也知道。不然这样吧，你们去试试找老爷子借点钱？”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妈妈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等夏阐她爸回来再商量一下吧。”
听到大妈说要交一万元的高价费，夏阐心里默默说道，一万元没有，一万个不愿意倒有。可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妈妈当然是砸锅卖铁都要交这一万元。可是自己呢？看着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还要因为这件事而背上另一个包袱。自己还能安心的读书吗？可是如果不好好读书，自己的拿什么来改变命运?拿什么来改变现在的生活？既然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下去？夏阐不明白，为什么穷人总是重复在越来越穷的恶性循环中？
这高中到底读？还是不读？一向特立独行的夏阐在现实面前无奈的再一次选择了沉默。她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挠着头，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难受。此时的她脑子里浮现出了莎士比亚的名句：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