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只羡鱼水不羡仙3
他挑了挑眉,模棱两可地答:“画风怪异,符合瑜儿这搞怪的性子。”
“什么怪异?这叫创新!”我嗔了他一眼,得意地炫耀:“这是霓式Q版画风,世上独一无二的喔!”
他噙着笑默认。
我用手戳着纸上的两个娃娃,继续道:“为夫美人,那本《鱼墨欲魔》里的插画只有一个女娃娃,看上去多凄凉呀!瞧我这幅画,月圆人圆,你侬我侬,多幸福美满!”
他笑了笑,将目光凝在那几行字上。眉头轻轻蹙起,眼睛微微眯着,眸中有明明灭灭的光点跳跃着。
“这字写得不错吧?”我笑问。
“恩。”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我。眼神盯着那字,似在细细品着那纸上的点横竖撇,捺挑折勾。
“怎么?看傻啦?”
“瑜儿,这字……可是你亲手写上去的?”
“当然!”我斜睨着他炫耀:“这字叫硬笔书法,它跟毛笔字的区别在于变软笔的粗壮为纤细,去其肉筋存其骨质。虽然我毛笔字写得有那么一点差强人意,可这硬笔书法绝对是冥胥第一喔!美人若有意学,我以后可以慢慢教你!”
他眼神动了动,抬眼看着我问:“瑜儿,这硬笔书法可是在鉴哲国习得的?”
“呃。”我眼神闪烁,“算是吧。”
他看着我不语,整个人心神不宁,眼神飘忽。
“喂!你怎么了?”我从他怀中坐起,伸手摸着他的脸问:“你脸色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抬手覆上我的手,他手指僵硬冰冷。片晌,道:“瑜儿,当年你的字是我一手调教的,离开时虽未成型,却结体谨严,清丽俊秀。两国交战前,王爷每年都会派人将你的书画绣品送进宫,我都曾过目。你十四岁时字体已基本定型。形,挺隽秀润,精工丽雅。骨,雅瘦柔媚,婀娜清健”。
他停下来看着我,眼中别带深意。
“你想说什么?”我抽回手瞅着他,心中已然猜出他的弦外之音。
“之前,你的字写得毫无章法,行笔运墨中已然失了以前的秀形媚骨。我一直认为是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虽有疑虑,但未曾挂于心上。可是,既是失忆,瑜儿现在又为何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
他的语气稍带质问,我心中的一根弦紧绷起来。
看向手中的画卷,他又道:“你的画功我姑且不论,虽怪,但明眼人只消一眼,便知其功绝非一日之寒。而这字,光看外形的结体方正、法度严峻,便知不是一朝一夕可练就。再细品,字形舒展秀挺,棱角森然;字骨刚劲遒隽,清丽端雅。我虽不甚懂你所说的硬笔书法,但也知练就这一手好字,起码需耗数年之功。”
我坐直身子,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瑜儿,字如其人。无论软笔硬笔,那字形字骨因性而成,若不费些时日下功夫苦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即使是。”他顿了一顿,道:“失、了、心、智!”
我脊背僵直地坐在床上瞅着他,语气静而沉:“穆袭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叹了口气,他看着我问:“瑜儿,你告诉我。为何你的字会由以前的纤瘦清丽会变成今日的挺劲峭拔?是你在这十年间同时修习两种字体,还是……你根本就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瑜儿!”
我看着他,表情安宁。喉咙中像是堵着某种硬硬的东西,让声音萦绕在喉间冲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睿智如你,穆袭水,你说是为何?”
声线颤抖的频率出卖了我此时的心情,体内中有一种纠结在不停撕扯着我。没想到,千瞒万瞒,最后竟是我一笔一画满含深情书写的字将我推到了这弥天大谎的尽头。
空气凝结成冰,只有我们的心跳在鲜活地跳跃。
他抿唇不语,坐直身子与我四目相望。眼中的东西太深刻太复杂,我琢磨不透。
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他若知道真相会如何。当谎言在最幸福的一刻走到尽头时,心中纵使百般不安,终究还是有一丝笃定的信任在支撑着我。
那份笃定,来自我们的believe,来自我们互赠与对方的——比任何礼物都有意义的比礼物。
“穆袭水,你说是为何?”我回视着他,轻声问:“为何十年前的瑜儿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为何十年前的那个妹妹如今成了心头割舍不掉的一块肉?你说,这变化是为何?!”
“瑜儿,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不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的你。从我们在祥瑜阁第一次相遇起,我就知道。我越了解,越知道。”
他的语气淡然平静,忧伤四溢:“我的惶惶不安,我的百般包容,不只是因为你是你,更是因为你不是你。”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跳。
原来,我终究是不懂他的——我了解他的“因爱生忧,因爱生怖。”,却始终不知羁缚他心的竟是我真实的不真实。
“当你问我如果你还是十年前的那个瑜儿,今日的穆袭水还会对你这般吗?,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若你是十年前的瑜儿,你只能是妹妹。”
我垂下眼眸盯着他手中的画卷,悠悠地说:“谁都不可能停留在十年前。你当时回答我时说: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岁月的冲刷洗礼中一成不变,冥泷风瑜当然也不会永远停留在那懵懂单纯的八岁之龄。所以,不管我是谁,都不可能是残存在你回忆里的十年前的那个瑜儿。人,可以变。字,亦可以变。穆袭水,你何苦为了区区几行字质疑你心里爱着的那个瑜儿呢?不管我是谁,只要你爱我就够了,不是吗?”
“这个我自然明白。”他将手搭在我肩上,声音绵远且深长:“瑜儿,我爱你,与指婚无关,与冥泷风瑜无关,与公主的身份无关。与之有关的,只是你。朝夕相处百日,让我牵肠挂肚的不是冥泷风瑜这个名字,不是这个身份,只是你!只是你!你懂吗?”
“我懂!我怎会不懂?我当然知道,出尘如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凡夫俗子所恋之物。”我抬眼看他,极其认真地说:“可是,若没有指婚、若没有冥泷风瑜、若没有公主的尊贵身份,你根本就不可能娶我。”
因为——没有这些,我们根本无缘相见。
他沉默。少顷后低声道:“是!若你不是风瑜,若我们之间没有先皇的指婚,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更别说会娶你。可是,既然我们这样相遇了,既然我娶了你,便没有那如果。”
我正要开口,他用手指按上我的唇,看着我说:“你是风瑜也好,是桑霓也罢,我都不在乎。对我而言,你只是我视为珍宝的瑜儿。”
顿了片刻,他嘴角绽出一丝明媚的笑:“我一直不问你关于桑霓的任何事。不是我不关心,而是不管你的名字是何,你都是水里唯一的鱼儿。瑜儿,鱼儿,瑜做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