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为了什么”他扶着身旁的梅树，雪白的手指紧紧抠着树干，削瘦苍白的骨节突兀的暴漏在寒风中，手背上青筋乍现。
“为了换回黑幕雪，为少爷治病……那婢女悲伤的脸上浮起愤恨鄙视的神色，“亏他还是堂堂世子，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威胁小姐！”
只听哗啦一声，一大块树皮被他硬生生的扯落下来，指尖上染上了斑驳血迹“那她现在是不是还在王府旁的“墨沉府？”
“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漓溪急声问道。
那婢女抹着眼泪抽噎着道：“小姐并不爱世子，她原想着把那黑慕雪骗到手，便在洞房之夜前逃出来。那日，也是小姐与他成亲的前一夜。小姐突然把我叫到房里，交给我一个锦盒，说一会儿会创造机会让我逃出去，让我要一定要把这个带回来给少爷，我担心小姐的安危便求她和我一起走，她却说怕他起疑心，执意不肯。”
“后来呢？”月倾霜飘渺寒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中愈发的虚无，仿佛体内的生气正随着这快要消融的雪一并散去了。
“倾霜，我还是先去熬药，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屋喝完药再听她说吧……”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不安感骤然升起，她害怕……害怕从那婢女说出来的话会像一把带血的利刃直捅入他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心脏。
“说完了再喝”月倾霜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微垂着头，清冽的眸子冷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脸上也结起一层寒霜……
婢女深吸了一口去，又长长吐了一口，落着泪断断续续的道：“小姐一直对我很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小姐，就找了家客栈住下，想找机会去看看小姐是否平安。小姐拜堂的那晚，我偷偷的去了墨沉府，刚走到后门，就看到几个男的抬着一个破草席走了出来。
门口的灯光很亮，我清清楚楚的看到草席上全是血。然后就走出来一个穿着一身紫裙，年约二十左右的女子，那女子声音奇大，虽然我离得有些远，但是还是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说什么？”
那婢女头垂的更低，脸色发青，声音细弱仿若随风飘逝的雪絮“她说把这个贱人扔到后面的野山坡去喂狼……居然敢刺伤我的表哥……这么死……算是便宜你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身子一颤整个人猛的扑向她，他本是想把她抓起来，却没想到身子太虚弱，他没有抓起她，自己却摔进了雪里，胸口一阵刺痛，一口血溅落在皓白的雪上，仿若一团盛开的血蔷薇。深厚的雪掩埋住了他大半个手，他白皙的手指立时被冻的通红。纤长削瘦的身子在雪中止不住的颤抖，然而他的的眸中却只是一片空茫的痛苦和破碎的绝望。“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我要去找她，她还在那里……她在等我……”说着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向外走。
漓溪慌忙扶住了他，看着他恍惚惨白的脸色，心下一紧，”倾霜……你身子太虚弱……还是想把药喝了吧……”
“我要去找她，一日不找到她的尸体，我就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他狠狠的推开她，摇晃着身子就往前走，却被漓溪拉住了，她焦灼的道：“倾霜，我们还是派人去找吧，你的身子不能长途奔波的……”
“放开我，不用你管！”他红着眼睛像他咆吼着，放入一只发了疯的狮子，挣扎着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走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任何人扶他。胸口窒息，撕裂般的痛楚更加凶猛的袭击而来，雪白的地上很快就落下了一行行触目惊喜心的血珠。
“少爷，你不要去了，去了也找不到小姐的……”那婢女冲着他的背影哭喊道：“我其实后来随着那几个男人去了野树林。只是奴婢无能……那树林地势复杂，而且那几个男人的步伐奇快，奴婢怕被发现而不敢用轻功，跟着跟着便迷了路……快天明时……才找到了那卷草席……可是那里已经没有小姐了，我只捡到了小姐身上的几片破碎的衣裙，还有一个小木人，上面用血写着少爷的名字……”
“少爷，小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可以活下去，你不要辜负小姐的心意，如果你有什么三场二段的话，小姐在九泉之下又怎么会安心呢，都是奴婢的错，少爷若不能解恨，变杀了奴婢泄恨吧……只求少爷不要辜负小姐的心意……”
月倾霜真个身子都瞬间僵硬住了，他缓缓回过身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哑声道：“那木人在哪？”
那婢女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有些残破的木偶，颤颤巍巍的递给了他。月倾霜缓缓的接过那木偶，看着木偶上血色的字迹，只觉得有人正拿着粗大的石锤在他心口最柔软的狠命的敲打着，每一下都让他头晕目眩，耳鸣不止，一大口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落在木人身上，将那焦黄颜色霎时染成一片绯红，看上去诡异而妖娆。视线渐渐模糊，那一晚。
她离开沁心斋的前一晚，她伴在他身边陪他看书，难得的安静，连他也有些不适应，放下书来问她在想什么，她回过神来，抢过他手中的书，让他休息一会儿，闭目听自己读给她听，她的声音如黄莺般悦耳动听，那些优雅清丽的古诗词在她口中。
读来甚是好听，他正闭目享受着，她却在读到“生当复来归，死则长相思”那一句诗忽而停止了，微睁了眼睛却瞅，昏黄的烛光下，她早已哭的泪流满面。他心下一惊，忙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摇头笑着，呢喃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两句写得很好，很好。倾霜哥，如果我不幸死了，你也会长相思么？”
“傻丫头，你怎么会死呢，自从从山下回来你就似乎有心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啦，是你想太多了！”她怔了一下，拭干了眼泪，从衣袖中掏出两个小木人来，一个男子，一个女子。男子高贵优雅，执扇侧立，女子娇媚美丽，拈花而笑，像极了他们，她将那女子递给他：“这是我在山下买的，很可爱吧，送给你一个，等你想我或者我不在你身边的失手……就让她来陪陪你，聊解你相思之苦好了……”
“生当复来归，死则长相思”那木偶的背面亦是刻着这两句，而她给他的那个，刻得便是死则长相思。五脏六腑内又是一阵剧痛，他直觉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幽幽的醒来，只是身下已经不是冰冷的雪地。
“倾霜，你醒了……太好了……快把这药喝了吧……刚好这药刚熬好……”漓溪紧蹙的眉巍峨舒展起来，只是眼眶依旧红肿，将桌上的药碗接过来递给。
“我怎么还还没有死呢？”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空洞无神的惨淡一笑。那笑容让他唇色更加雪白，脸色也又灰暗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