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嫔妃脸上原本嫉恨的表情瞬间转化为冷嘲,柔妃也因为皇上的态度,一扫之前的阴霾,心里暗喜,脸庞上却是愈加的乖巧,楚楚可怜。
黑夜里一时没有声响,流云站在倾城身边,眼中饱含怒气,公主如今虽是阶下囚,失去了以往的种种殊荣,但好歹还是燕国的长公主,庄司澈现如今如此不给公主面子,真是可气可恨啊。
倾城听着流云深浅不一的呼吸,心里却奇异般的平静下来,神情更是一片清明,不喜不怒,低身一恭,以平稳的声音道,“倾城告退。”话落,转身欲走。
“倾城,等等。”
柔妃忽然出声阻止倾城离开,转而偎向皇上,撒娇的轻抚皇上结实的胸口,柔声道,“皇上,今天是国宴,您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啊?还是让公主留在这里!您说好不好啊?”柔妃如今劝阻,无非只是做做样子,她深知皇上一旦做了决定,便再难更改,但她和倾城是旧识,若此番不出声,只怕会落人话柄。
庄司澈淡淡的扫了柔妃一眼,柔妃瞬间便觉得寒冷彻骨,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两下,庄司澈低低一笑,似是才发现柔妃小手冰凉般,不禁大掌含着她的纤手,柔声道,“爱妃可是冷了?”他的话语轻柔,似乎极为疼爱柔妃一般,惹得周围嫔妃好一阵嫉恨,可柔妃却感觉如坐针扎,皇上虽然握着她的手,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手心里忽然冒出的虚汗,深知自己犯了皇上的忌讳,不禁颤巍巍的低下了头,佯装很温顺幸福的偎在皇上的胸口,好看的菱唇却是闭得紧紧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倾城冷冷的看着,嘴角爬上一抹浅淡的冷笑。
“公主若是走了,宴会岂不是黯然失色?”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齐硕,忽然邪魅的笑道。
倾城勾起薄笑,显得有些缥缈,“我若在此,才真的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停顿。
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月亮像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梳理着白花花的月光。
流云紧随倾城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宫路上,寂静无声。
流云看着前方的倾城悠然的穿过蜿蜒曲折的宫路,手臂间的丝带在夜风的吹拂下,肆意的在身后飞扬,回荡着优柔的余韵,公主的神情,甚至是步伐无一不透着轻盈坚定,但不知为什么,流云却感觉到有一种巨大的悲伤,正从公主身上悄悄地流溢出来。
流云在身后欲言又止,好几次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什么又总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倾城似是感受到了,流云的踌躇,轻唤她的名字,“流云……”
“奴婢在!”流云一愣,应了一声。
“燕国的夜空也是这般明亮吗?”倾城神态微妙,轻语道。
流云一时百感交集,难以分辨自己的情绪,只是下意识的回道,“燕国的风景在奴婢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浅浅的笑融开,倾城的眸光淡淡的扫向流云,清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想去看一眼燕国的风景啊!”见流云的脸上呈现一丝哀切,不禁温柔开口道,“可是你我皆知,我们是回不去了,如今的我们国破家亡,哪里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流云心里颇不是滋味,上前两步,与倾城并肩,扫了眼四周,低语道,“公主千万不要这么想,燕国是灭了,可公主和太子还好好的活着,届时我们只要和干戈大将军汇合,复国还是很有希望的!”干戈大将军身处燕京,手上至今仍有燕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庄司澈那时率军欲灭燕国,大军压境时,燕天昊却下了一道严令,禁止干戈出兵。当时流云不明白,现在好像有些明白皇上当初执意那么做的目的了。可能他那时已经预想到了,内外同时动乱不堪的燕国,难逃劫难,与其绑在一块受死,还不如分割其真正的主力,等待日后复国再战。
倾城一怔,没有想到流云会突然说出,复国二字,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立场,嘴上虽然没有多加说些什么,但心里却越加烦闷起来。这些争权夺位的事情,她是打心眼里感到排斥。自古以来,一个国家往往都是靠无数的鲜血和尸骨一点点堆砌出来的,那样的场景,太过于悲壮,也太过于凄惨了!
无法抑制内心的无力感,倾城直视流云,心头加了几分沉重,喃喃道,“如今我们在这里,能不能安全脱身都是问题,还如何谈复国之计。”
流云咬唇,沉静了片刻,才坚定道,“奴婢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公主出去。”前些时候,公主因为身带锁链,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发出声响,即使侥幸脱险,因为铁链的缘故,只怕还没出晋国,就又被抓了回来。事关公主的安危,她不敢轻易冒险,没有十成的把握,便只能以静制动。但今晚公主锁链已除,虽然一时还没有想出脱困之计,但却对日后离开,无形间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倾城移回视线,静静地向前走着,神色半明半暗,分不清是喜是忧,是欢是愁……
小院的海棠花树,已经被流云移到了外面。时值夜晚,空荡荡的小院显得有些寂缪冷清。
她已经打发流云早早睡去,今夜的她不知为何,竟然心烦气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索性便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袍来到了院中。
耳边不时的传来丝竹器乐声,踌躇交错,今日是晋国的喜日,可是燕国呢?她虽并非真正的燕倾城,却也能够感受到身为亡国奴的耻辱,难怪燕倾城会受不了庄司澈的羞辱,一头撞死在昭阳宫的殿柱上,她那时大概已经是彻底的绝望了吧!如今这个烂摊子,她又该如何摆脱掉呢?愁啊!想到这里,不禁觉得额头一阵阵隐痛,伸手正欲去揉,却有一双修长的手率先轻柔的按压下去。
倾城一僵,鼻端嗅到一股浅淡的青草气息,这才撤掉戒备,逐渐放松下来,微微闭上眼睛,任由那人在自己的太阳穴周围轻柔的滑动着。
良久,大掌悄然撤离。
“倾城……”连景然启口,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温润低沉。
倾城缓缓睁开眼睛,转身看着他,淡声道,“你不该再来这里。”
“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连景然意味不明的说道,静静地看着倾城空灵的双眸。
倾城勾起笑,淡声道,“自然是担心我的处境,若是被晋国皇帝发现,我和月国丞相夜晚密谈,只怕性命堪忧!”其实她担心的倒不全是自己,还有这个至今见面不足三次的男子,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她的心里都会觉得很安静平和。
连景然不显怒意,反倒露出一抹淡笑,倾城只觉得夜空仿佛也随着他的笑,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