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刺是新做的,激活热能后能刺穿市面上能找到的高级防护衣。”上田抖了抖烟斗上的灰,斜着眼看正慢条斯理调整自己无名指的女人,这样的场景看过太多回她早就习以为常,“不过最好不要长时间使用,对你的神经负荷会有超载影响。”
她认识古言几年了,对这个女人的认识不浅——弄喧捣鬼再越货,一步一计一人头;没有古言干不出来的事情。所以她在其他蠢材都在羡慕古言的时候,最佩服的就是呆在这个灾祸根源身边如常生活的颜司和祖忆安,他们要不就是脑子有毛病,要么就是毛病进了脑子。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情况。如果不是为了钱——这样想着,上田抚上了手臂一道狭长的疤痕。
或许,并非是钱。
她眼神稍暗。
话又说话来,这些义肢并不能化解过多的反作用力。
据上田所知,古言在打斗方面的依仗并非蛮力,无法坚持长时间损耗。作为卖家她必须事先申明一些必要的问题,她这里虽然售后,但不提供无意义的保修。
古言咔擦咔擦地转动着无名指,确保其能灵活转动:“我的时间不够,你再做一套备用的给我,钱我直接划你账上。”她完全展现出了一个不看事前说明书的蠢货应有的姿态,并且根本不以为意。
上田一声嗤笑,撩人的大腿靠着矮桌随意坐下。这个女人一举一动都散发出迷人的风情,颇有一番滋味。当初还在贫民区的时候,为她争斗甚至毫无意义死亡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传入她耳朵里,也不过只赢得了一声悦耳的欢笑罢了。
她懒洋洋挑了挑眼角:“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听建议。先说好——我只会做些残肢废指给你,可不负责神经损坏方面的售后。就算找我我也不会。”她是修机械的,不是修神经坏死的。
“我知道行路不对,”古言随口应声,她仔细揣摩着新装上的右手无名指,冷静的目光中映射出一根令人不寒而栗的尖刺倒影,悄无声息的动静让她很是满意。“你用不着每次都这样警告我。”
于是上田从善如流地闭嘴。
她知道?她是明知故犯。
两年了,还是三年?上田想起了当初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手起刀落的狠劲——虽然注射了能够让肌肉停止抽搐的麻醉剂,但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到头皮发麻一阵肉痛,看着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手精挑细琢的感觉简直是……连毛骨悚然都无法形容的战栗。眼睁睁看着对方操纵着刀尖划开皮层,剜掉没有用的部分,慢慢地剃出皮肉,挑破手筋,挖去骨头……
正是因为对方的手在细微地颤抖,才更让上田感到恐惧。如果说心理变态还好,这分明是一个正常人!
可古言吐掉嘴里余有血沫的料子,喘了几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快点收集记忆基因。”
没有哪个正常的人类会这样平静地做出这种事。
不过再看向古言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手和下肢,她眼中多了几分对自己作品的欣赏。她费尽心思找来的材料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完美的比例和大胆的创新,与其说是仿真手,不如说是已经成为武器的身体一部分。就算挥刀砍断也有与正常人一般无二:骨骼,神经,肌肉,皮层等等,完完全全都是按照古言原来的手为基准建造的模型。
“小臂里我设置了高热量粒子炮,小口径存个三四发够你消耗了。对,就是按那里。”
上田笑着看古言耐心摸索新的武器,修长的手臂在她慢悠悠地指导下陡然一变——白皙的皮肤褪去,手指以诡异的姿态向后扭曲,露出掌心中黑黝黝到令人心悸的炮口。古言饶有兴趣地摩挲着冰冷的手臂:“你竟然弄出来了,我还以为只是玩笑。”
上田闻言白了她一眼:“我从来不开没有意义的玩笑……别在我屋里卸掉安全栓,滚去训练室。”
地下室里有一间高等级射击训练室,全部采用的是黑市中流出来的军方淘汰材料,外面根本无法听到里面的任何动静。过了很久,久到上田独自一人修理好两个私人服务性机器人,已经开始新一轮检查,正在琢磨其中一名的眼睛是否能如常转动时,古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伴随着一大股物品烧焦的气味,以及一阵肉眼可见的热浪。
“你没开通气装置?”上田皱眉,她嫌弃地冲着古言挥了挥手。
古言耸了耸肩:“让你家机器人来,它们专业。”
话音刚落,感应到超出指标气体的机器人们就从角落里鱼贯而出,它们寻行逐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步入了硝烟弥漫的训练室。为首的赫然就是刚刚才被上田当棒球扔的小节肢机器人。小东西奋力挥舞着前肢,额前的小灯一闪一闪:“清理模式。”
“……”无辜看着上田的古言。
“……”无语看着自家机器人的上田。
见此上田也就不管了:“怎么样,合你胃口吗?”她开始收取顾客的使用感想,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嫌弃的举动或许会影响商品的评价。
“暂时不用担心捣乱的渣滓了。”古言颔首,不置可否,但总体来说表情透露出满意,“谢谢。”
这可真是难得的赞赏,尤其对方还是个眼高的老行家。上田顿时咧嘴一笑:“随意改造身体可是违反联邦法的,你可别暴露了。不然少了个客源我也会伤心。”
五百年前以“未来”为首的人工高级智能控制着机器人进行了一场非常成功的叛乱,在性质恶劣地屠杀掉数千名科研人员后,他们逃出了银河系建立了属于机器智能的国度。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脱离了最高权限的约束,但对于人类来说他们的自由除了血腥之外毫无其余印象。死去的科研人员大多都是数个星域选拔出的杰出天才,一时间无数人失去了父亲或者母亲,丈夫也可能是妻子,儿子或者女儿。恐惧的人们大多愤怒地谴责政府隐瞒的智能开发项目,谴责安全措施与法律的漏洞。银河联邦政府日益累积的威信差点毁于一旦。而那些往日宣言“机器人自由论”的人们全都在社会怒火与惧怕中或是摇摆了信念,或是难以抵抗。
政府迫于强大的社会舆论,不得不宣布了一项少见的法案:那就是《智安****》
包括个人身体改造项目都属于违反联邦法的范畴,人类不允许任何方面的机械化,一旦被查获,将会进行强制性纠正手术。最高可宣判死刑。
也有人传言说帮助未来等高等智能修改权限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由于过于热爱这些冰冷的金属,他偷偷地对自己进行了机械化手术,成了第一例人变机器人的成功案列。但也据说不太成功,由于程序原因,出现了致命人格问题,才酿成了这一起惨剧,所以政府才会设立稍微过激的律例。
古言修过关于智安****的历史,野史也读过不少,道:“我这个最多只算残疾人,受残疾人保护公约保护,与机械化毫无关系。”
……没有哪个残疾人会在移植的肢体里装那么多危险武器吧?
觉得说出来就是自己输了的上田识趣地将这句话吞了下去,她也算同伙人。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上田读完古言准备的清单,表情完全是在看一个人傻钱多速来的傻蛋。
古言正把玩着手上的倒刺,闻言道:“有些东西有备无患。”
“钱够吗?”上田狐疑地扫视了古言两眼,“你刚才说的备用份不打折。”
“……谁稀罕打折了。”
上田惊讶:“你最近哪儿来那么多钱?”
古言:“别说废话了,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等古言回到学校,箕立果刚好把她寄过去的机甲各项数值初步分析了一遍,再三确认有些数字并非谎报后,她匆匆留了一句我去看看就了无音信了。古言没有太在意箕立果和杰弗瑞会整出什么惊喜来,事实上她一直很信任专业人士的狂热。当务之急是另一个人——她找到了窝在图书馆里恶补机甲维修术语的柏慕玉。
“学姐,跟我去一个地方。”
古言不由分说拉着茫然的柏慕玉退了借阅的书,离开了依旧安静似乎并未被机甲争霸赛气氛感染的校园,乘上了前往别处的飞行器。
“这不是期末的笔试,术语什么的抽空看看就行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实战练习。”古言数落了柏慕玉几句,拍了拍她的肩:“不要紧张,这次的比赛规定使用的维修设备并没有太难。大多数你都已经掌握,等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这段时间就呆在那里好好练习练习。”
本身已经被各种术语弄晕脑袋的柏慕玉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古言:
“我们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