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与祖忆安毫无意义地争执着，或者，她正单方面地向神色如常的友人抱怨。
对此，祖忆安很冷静。
“不点明的话，等比赛一过你就摊牌了吧……先下手为强。”
“那也用不着让颜司来——”
“他的话没问题，比起我你对他防备得更松。你把重点都放在我身上了，自然有机可乘。”祖忆安飞速转动着两颗磁球，这种方法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快到古言只能看见球的残影。“再说，他也乐于占你便宜。”
“……”
古言彻底被这一男一女两个无赖击败了。
这种义正词严的气势，沉机观变的应对能力，以及厚颜无耻的态度……就像两个大摇大摆晃进屋子的熟人，忽然扔了两把大刀在桌上，昂首天外地告诉你——他们其实就是一直以来偷你家米偷你家羊的老贼。
说完还不可一世地对你露齿一笑：
嘿，就是我们怎么着？
古言是一脸痴呆出门的，脑子里疯狂刷着对这个世界残酷度的震惊。
目送古言离去的背影后，祖忆安动了动长时间高强度训练后僵硬的手指。两块离手的磁球悬浮在空中，电流游荡其中，滋滋作响。天资卓越的玉石不经打造，最后依旧是肮脏的石头——很久以前她就懂了这个道理。所以尽管休息时间还很长，她也只是简单喝了一点营养液，就马上开始了下一轮训练。
“她来找过你了？”
这么不客气打断她的人除了古言只剩颜司。祖忆安回过头，对方根本没有半点需要歉意的自觉，所以她啊了一声，滚动在指端的原铁维持着滴溜溜转动的状态。
祖忆安不着急回答，反而皱眉：“你很闲？”
她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明明还有一个月就要进行争霸赛，颜司最近却只完成必要的高强度机甲训练，这些一般人力有未逮的魔鬼训练，在祖忆安看来却已经松懈到足以令人勃然变色。
每一分钟都是力量的积累，他们如果没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古言再怎样足智多谋也无计可施。
颜司仅仅一句话就打破了祖忆安平静的神情：“我已经完成了七十九组极能训练。”他声音平板无波，没有表现出一点为此感到欣喜或自豪的意味，真的只是在解释为何减少了训练的原因。
祖忆安一瞬间紧缩瞳孔。
浅薄的呼吸声。
最后，她听见自己轻声说：“是吗，原来如此。怪不得……”
极能训练，是高级机甲师证明的一个最重要的坎。这个坎需要强大的综合实力，无论是简单基本的平衡，还是操作要求最为苛责的挪移动作，都是步履艰难的真正考验。莫德学院整个预科，能完成十以上整数极能训练的，不过区区九人。但这已经非常了不起，因为取得高级机甲师资格证，也不过是十套极能训练罢了。这九人，已经预示着比一般高级机甲师更强的能力。只要他们乐意，他们随时都能去取一份高级机甲师的履历。
而她现在能完成的数量，尚且停留在四十七组极能训练上。
七十九组……
祖忆安默然地反手捏住急速旋转的原铁，她心里难受，也滋生出些许妒意。
又是颜司……无论是资质，还是——
颜司瞥了一眼神情变得阴晴不定的祖忆安，他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直接出声打断了祖忆安陷入情绪中的沉思：“我已经跟你解释完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礼貌一些。”
祖忆安对颜司小小的讽刺充耳未闻：“她刚走不久。”
“呵，跑得还挺快。”
祖忆安闻言终于有了不爽的反应：“颜司，她今年才十六岁……你不要做过分。”
“十六岁怎么了？”颜司反问，他睁着暗红到诡谲的眼睛盯着半空中的磁球，低哑着嗓子：“我至少忍到了她十六岁。”
祖忆安摇头。在贫民区生活的人比任何人都忠实于自身的私欲。颜司完全有能力用强，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方面的理由她并不占优势。颜司的行为放在贫民区已经是温柔好男人的代表了。
颜司心情很好：“越早拿下越好，这样虫子才会少一点。”说着，上下扫了眼祖忆安：“你最好也少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触碰到原则性问题，我照样可以杀了你。”
祖忆安危险地眯起眼睛。
“不要太执着。”颜司在祖忆安肆意的杀气包围下嗤笑，这个高挺的男人用双方都能听见的危险语气低声警告：“摆正你的位置。”
说罢，他拔腿离开了。
独留祖忆安一人留在空旷的训练室中，一个人默默不语。
这边——
恢复正常的古言依旧待在图书室里，她对面坐着的赫然是疑似对胥武夏死心的暗恋失败者柏慕玉。
此时此刻，这位可爱的女孩正被突如其来的橄榄枝砸得晕头转向。
回想五分钟前。
“柏学姐，你现在还没有确定的队伍吧？”古言这般说道，微笑中有种笃定的意味。“要不要——加入我的队伍中参加争霸赛？”
“咦？”正看书的柏慕玉惊讶地抬头。
她惊讶的方面却很偏：“小言，你也要去？”
无怪乎她表现得这样吃惊。自古文武之间都有一道跨不开的沟壑，她这个关系不错的学妹从不显山露水，原以为她不会参加以弹雨枪林闻名的争霸赛……话说就算上了，她的位置在哪儿啊？
小队人数七人封顶，一般是四二一的配置——四个机甲士，两个机甲师，一个医务人员或者后勤。柏慕玉狐疑地扫视了古言好几眼，却又觉察不出对方话里的玩笑气息。
古言道：“恩……姑且，算是队伍的首领吧。”
她含糊其辞，似乎不想多谈的口气。
难道是因为找不到人？柏慕玉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她有点动心——前段时间那件事她也和朋友闹僵了关系，现在为止就算想也没有适合的队伍。再加上，上次路过的古言可以说帮了她很大的忙，一报回一报，她不想欠人人情。
她犹记得那天挡在她前面的背影。
在犹豫了一下后，柏慕玉答应了提议。
古言松了口气，道：“那么，明天晚上能去一趟索楼的170室吗？虽然人数可能还欠缺几个，还是需要初步的协调。”
“没问题，不过索楼……好像在预科那边？”柏慕玉疑惑地问，她记得没错的话，索罗是预科的主要训练场地之一。如果都是普通科的人，一般在图书室或者安静的地下屋会面就好。
“恩，因为队里其他人会训练到比较晚的时间。所以选择了个就近的地点——难道学姐晚上有事？”
柏慕玉不是傻子，尽管她上次差点丢尽脸，却不过是一着不慎被人阴了一记。她很快反应过来古言指的最重要的一点，但一想通她反而懵了。就像一个走在路上被从天而降的珍宝砸中的乞丐，脸上除了呆滞只有呆滞。
在索楼附近就近，除了预科生以外别无他想。而据她所知古言可能认识的预科生……好像只有——
古言见柏慕玉理解力没有问题，也就放下心来，温言道：“我等下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学姐可以的话，能在八点左右到达最好。”
柏慕玉茫然地望着她，哦了一声。
古言见状，隐忍着笑意趁机摸了摸她的头，柏慕玉的头发是热情的红，因为头发很长，显得整个人更加娇小。
被揉乱头发的柏慕玉依旧晃不过神，她下意识想拂开头上作乱的东西，双眼却呆呆地望着前方。
烦恼队伍的不止是柏慕玉，还有预科百年难遇的天才人物胥武夏。
常人或许觉得天才和天才之间的共同语言一定很多，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着实带给了胥武夏很大的困扰。他确实有能力，跟随他的同年级学生也算是佼佼者，但正是因为熟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的力量归根结底不够。
不够他攀登上争霸赛的顶峰。
胥武夏烦躁地仰靠在椅背中，平日里爽朗的笑意不知去向，只剩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因为背后世家的支撑，胥武夏有着强大的情报资源。
这次的最高封赏莫德学院下了血本，若是公开出去足够让任何一位获得消息的人疯狂——获胜队拥有进入锐金星域的名额。
无价之宝！
不……这些名额的价值就算无价之宝也难以衡量！
远在银河真正算得上安稳之前，那时银河系因为诸多因素杀伐屠戮。战祸甚至辐及十几万光年以外的星球。听闻当时的战况惨烈到天昏地暗，无数人远离家乡，颠沛流离。轰炸后血肉横飞，伏尸百万，分不清种族性别。
更有甚者，生食血肉，逢恶导非。
这种情况下，虽然伴随着战争的终止建立了银河系联邦共和国，但木已成舟，多数人因战争大受刺激，性情乖僻，杀人如藨，惹是生非。以至于在政府成立的先期成为了让人头疼的巨大问题。
现如今银河历转动了两千多年，觊觎银河系的河外星系依旧在边界虎视眈眈，贼心不死。为了有效地利用地形，银河系联邦共和国的集权集团集中在距离霜水星所在星域约莫六万光年外的高级星域，并设立等级福利制度。也就是说，想要获得更高级别星域的通行许可，必须证明自身价值，或者通过其他途径得到通行资格。
越是远离联邦的偏远低级星域，资源越是贫瘠。为了更完善的教育体系，更优秀的设备，更强大的力量。无数天才可以闻风而至，汇聚在一起争到头破血流。
年级中鲜有的几个天子骄子身后大多有着自己的家族，利益绑不到一块儿自然谈不上合作。反之，孑然一身的祖忆安和颜司，早已成为了一些人眼里的香饽饽。
不是优胜就没有意义。
胥武夏无声念着这句话，暗下了糖浆色的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