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瑞用比往常更为冷静的目光，敏锐观察着面前的女人。
算不上美人，从眼神到气势也毫无出彩之处，隐没人群立即消失的典型代表。一袭偏暗色的衣服，衬得有点死气沉沉。如果这个实验室的安保系统不是一流，他都快怀疑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是短时间内被掉包的另一人。
瞧瞧，多么别具一格的愚蠢。
那些邀请他入队的人，无一不是一只手数的过来的人精。要么派来了舌灿如花的美貌公关，要么亲自登门极力游说。开价自然也是极高的，无论是甜言蜜语还是糖衣炮弹，都是攒足了劲儿苦口婆心地恳求，有时连他都忍不住生出了“这些队伍弱成这样孤苦伶仃要不帮帮忙渡他们过河”的恻隐之心。
于是他们都被客客气气请出了大门。
他对他们到底有多悲惨毫无兴趣，也对自己的价格很是漠然。在他看来价值与否根本不重要，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对争霸赛没有热诚之心。这个每四年一次的赛制早已被他贴上了华而不实的标签，不必要为了一场无价值的比赛浪费时间。
所以说——
女人倒是游刃有余的表情，眼底暗含热情：“……与其说开价低，不如说你根本没有参加争霸赛的想法。不过，道是重金之下必有铤而走险之辈。你整日忙碌在实验室，想必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所有人都像热锅里的蚂蚁。”笑容讥讽意味之重，仿佛在说“看啊你个傻子这么久了竟然没人告诉你奖励到底是什么那些人真的有认真邀请吗”。
被暗指闭塞了。
杰弗瑞蹙眉：“奖励不重要。”
“哼——。真是厉害。我只听闻有鱼悬甘饵之辈，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澹泊寡欲的人。跟传闻中的那个为了研究不惜一切代价的形象大相径庭呢，看来人不能太过于相信小道消息。”古言食指轻叩沙发的扶手，轻笑。“优胜奖不是实物。”
“即使这样我也……”
“——没有兴趣、吗？”打断杰弗瑞反驳的古言抬眸，紧紧盯着那张严肃娃娃脸上的细微表情：“如果是进入高级星域的资格呢？”
“什么？！”杰弗瑞仿若晴天霹雳，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真的是一脸被雷劈过的震惊。
这反应不似作假，但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这事也太过不可思议了。古言皱眉，抚了下有些干裂的唇角。太扯了，这么久了这个人竟然渺无音信，他真的生活在跟她同一个学院中吗……再者，就算那些人说好了一起避人耳目，预科对争霸赛一反如常的狂热之情他一点也没有感受到？
古言不知的是，对于一个研究狂而言人生除了活下去的基本需求，剩下的只有实验室这个地方。因为最近一个重大研究有了新眉目，杰弗瑞大约已经半年左右没有出过实验室一步，开门接客也不过是四天前的事；还没有几人抓住机会邀请他。就算来邀请的人，见杰弗瑞一脸老神在在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去提基本上有资格竞争的人早已知道的“奖励”。
不过是卜数只偶罢了。
放过这种天缘凑巧会被天打雷劈；古言马上专心致志。她轻咳一声，引起某人茫然的注意后微微一笑：“现在你对争霸赛的优胜奖励还满意吗？”
杰弗瑞痴呆之色还未完全消散：“……太满意了。”他喃喃着。
这个资格就等于高等的资源，等于他梦想的一切！
说实话，他的研究已经到了瓶颈，没有更高级的材料绝无可能前进一步。而现在……他的眼神火热起来。
“我想也是，没有一位精英会对这个奖励心生不满。”古言附和了一句，替杰弗瑞分析道：“离争霸赛不到一个月，大多数队伍在三个月前就有了雏形，现在恐怕早已同心协力；剩下的要么是晚了许多的临时队伍，要么是最近一时起意准备参赛的精英。而你是后者，却已经不剩多余的时间了，和前者称得上半斤八两。当务之急是立即找一个配置强大的临时队，”她安静地看着杰弗瑞，“只要队伍中有强者，就算只剩一个月也不是问题。”
杰弗瑞从震惊中回醒，闻言复杂地投来一眼：“你队伍很强？”
这句话不是真的在问强弱，更像是一种毫不客气的质疑。对此古言没有动一下眉，只道：“不自量力的人不会敲你的门。”
“哈——”杰弗瑞无意义地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非常的惹人生气。“……也是，看来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告诉我队伍里有谁。旁敲侧推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吧？”
“请。”
“预科生至少两个，机甲未定，队伍人数加上我还差人。”
“……”古言小小惊讶了一下，只是面上不显，一种喜悦溢上心头。“你真是聪明。”她没有直接应答，却是实心实意赞许。
从进来到现在，她以为要给杰弗瑞贴上“专攻弱智”的标签。没想到这个表现出似乎除了试验以外毫无建树的男人，能做出这种大致范围的基本推论；大概就像原本以为放弃治疗的鹦鹉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好”一样给人惊喜。
刚刚浮现一抹得意之色的杰弗瑞僵硬了表情。
“我希望你能接受邀请。”似是没看见杰弗瑞奇怪的神情，古言继续说道，“校短量长现下已经不太适合你了。况且，不可能有比我更适合你如今能力的队伍；谁都不会为了讨一个无法再便宜价格放弃到手的奖励。”
这种定论实在是让人感到安心又火大。
杰弗瑞挑眉，拉开嘴角：“如果我说不——”
虽然动心了他也不是蠢蛋，在杰弗瑞看来，古言嘴里再如何强大的队伍也不会比想象中的更好——强大？如果预科前三同一个队伍才称得上雄劲。他也不是想更贪心，只是他非常讨厌对方言之凿凿的语气与咬定他认定她不可的态度。
仿佛看穿了他的介意，古言下一秒嗓音不是一般的柔和：“当然，我并不是命令你；只是有些着急，如果无法获得你的帮助，我的队伍会少一定的威慑力；如果你的能力无法得到发挥，又觉得未免可惜。”
祥和的离子灯下，杰弗瑞的表情神秘莫测。
只听见最后一句问话——
“那么，你的回答可以告诉我了吗？”
阳光穿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阴影。头顶烈阳如火，傲慢地嗤笑着以为是秋天便掉以轻心的人们。莫德学院的气温一如既往控制在温馨的度数上，似是偷偷地抗拒着大自然的不可一世。
古言望着耸立在面前的旧房。这栋建筑无疑是座陈旧不堪的老古董，它在历史中忘记了新陈代谢，正如一律千篇的其他上了岁数的老房子那样：不仅爬满了未知的藤蔓植物，还弥漫着一股腐旧的气味。
再如何老化，这里也是普通科经典景物之一。
相传莫德学院曾经出过一位百年难遇的天才人物；他虽是一位半身不遂的残疾男性，却没有在命运面前低下头颅，反而在不幸中引吭高歌。这座房子是他出资修建，他甚至拒绝了高数级星域的邀请，一辈子都住在这座寂寥的建筑中。有人说他是在等一个相爱的女人，这种属于罗曼蒂克型；有人说他沉迷于研究，不愿离开他的实验室一步，这属于励志奋斗型。
但确切知道的是——直到他死去百年，学院才得到了有他亲笔署名的捐赠书。这幢建筑被原封不动地送给了他的母校莫德学院。
以及，这人是个无药可救老顽固的事实。
所以古言认为，凡是获得在这里面做实验许可的精英，都是一群少能开化的小顽固。
“你有完没完？”怒气冲冲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气势汹汹地撑着门扉，用瞪圆的眼睛狠狠剐了一眼不知好歹的来者。
古言吞下到嘴的言辞，露出一个适当无赖的笑脸。
这个场景不演一个恶棍实在是可惜。
箕立果横眉竖目，喉咙里能喷出火来：“我都说了我不会参加争霸赛，无论什么狗屁资格！”
“我是很佩服你的不争之心——”古言苦笑，手脚死死扣住门与锁之间的缝隙，拼命阻止着门关上。“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能不能听我说……”
“不要！”
“就一下……你不是制造机甲的专业级吗！”古言阻挡住箕立果的关门架势。幸好对方克制着力气避免伤害她，否则就她这么个力气，实在无法与长期制造机甲的职业机甲技师相并论。
箕立果对这类死缠烂打的地痞无可奈何，又深觉恼火：“行，你用一句话来打动我，否则我就启动安保装置。”
古言深深吸口气，奋力一喊：“杰弗瑞·赫蒂！”
箕立果一愣。
古言精神一震，迅速组织好言辞，向机甲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快的话：“我队伍里有杰弗瑞赫蒂你可以趁着争霸赛期间与他的合作好好切磋增加实战经验感悟机甲真理最后突破研究瓶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