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卿番外
我爱她，好久……
第一次见到她，其实是在学校。我想，她已经忘了，匆匆一次，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交集，可即便如此在我的脑海里永远都是无法磨灭的回忆。
毕业后我难得回了趟学校，为的就是想看看导师，因为他的推荐我才去了现在待的律所，这两年我慢慢习惯了律师的工作，想来如果没有导师的帮忙，自己也很难有现在的成绩。
我不知道那天是赶上了什么日子，人出奇的多。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熟悉地往法学院方向走。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怕我的肩膀，“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吗？”
我愕然回头，是一个女孩，个子小小，简单的学生打扮。她捧着一摞书，鼻尖上全是汗，黑亮亮眼睛一直盯着我。
“同学？”她开口唤了一声。
同学？我的样子很像学生吗？也或许是我一身休闲衣着让她误会了，可那时候我并没有解释，现在想来真的有些滑稽。
“有事吗？”我淡淡地问道。
她吃力地抱着书，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指着我身后，“法学研究生报到不在这，今天早上临时改了地方，你去那里看看通知吧。”
原来她把我当成新生了。
“其实——”
我刚想说不是，却被她打断，“看你也不是我们本校的学生吧，我带你过去算了。”
不容我辩驳，她便带着我去了另一个方向。当时，我只觉得有趣，想也没想就跟着她走了。
“我们学校不好考吧？”她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着我。
我点头，也算是实话实说。
“对了，你什么专业？”她问。
“经济法。”
她又笑，弯着眼睛，“这么巧，我也是，不过我已经研二了，以后可得叫学姐啊。”
她骄傲地扬着头，那个样子，我一直没忘，事实上这么多年依然记得那个时候的对话。
“不过，我得提前跟你说，经济法最出名的还是王教授，那老头就爱挑刺儿，上他的课小心点啊。”她皱着眉，表情有趣。
我没有说破，因为我的导师便是王教授，她说的也确是事实。
见她抱那么多书，我主动伸手，“给我吧。”
她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我会帮她拿，“那谢谢你了，以后要是有事，招呼一声，我叫——”
“想想！”
她回头，挥挥手，“我说你死哪儿去了，快过来帮我拿书。”
我望去，也是一个女生，想着应该是她的同学。
“他是谁啊？”那女生跑过来，看着我便问了一句。
“哦，他是新生，来报到的。”她自顾说着，顺势接过我手里的书，“谢谢你啊，我和我同学拿就行了。还有，通知就在那里，你别忘了过去看。”
她叮嘱了我几句，便跟那个女生离开了。
“我看他不像新生，你什么眼神啊。”
“他在法学院那里东张西望的，我想应该是吧。”
“你这个人……”
她们的谈话声越来越远，我只是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遗憾，她的名字好像没有说完。
我没有再遇到过她，每次开车经过学校，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她的样子，她怎么就认为我是新生呢？渐渐的，我的工作越来越忙，这段小插曲也被我遗忘了，那个曾经在我面前说自己是学姐的女孩，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们认为忘了便真的忘记了的。在我和她没有告之对方名字的情况下，两年后，我们又遇见了。
只是这一次，我和她成了同事，而她没有认出我……
原来，她的名字叫陆想想。和我一样，她也是由导师推荐来这家律所实习。在她知道我名字之后，表现的很震惊，我以为她是认出我了，可没想到她的回答仅是因为导师提起过，我便成了她的师兄，仅仅是她的一个称呼让我们的关系再也无法改变，我和她像是少了好些东西，面前只有一道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我想，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已经后悔，如果当初能和她说明我的想法，那么之后的一切或许不会发生了。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律所楼下，他来接她，我只是看着他们离开。我从没见过她脸上那样的笑容，想着似乎她对我我只有小心翼翼和害怕。我的不苟言笑难道就这么让她排斥吗，还是我平时对她真的太严了。
而那时，我只是想看到她的成功，然后给她机会，让她展示自我，这样或许才是真的对她好吧……
我知道她已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是她的选择，我没有理由去反对，因为我对她来说仅仅是师兄，一个同事而已。我错过了时间，如果两年前我能重回学校找她，她不会不记得我。如今我能做的只剩让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律师，这也是我对自己的一个安慰。
那个叫林森的男人，我不了解，接触也只有几次，印象中他和所有的商人一样，市侩且城府深，让人捉摸不透。我甚至担心，这样的人会给她幸福吗。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嫉妒和不甘。
那时候她和他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我和她吃饭那次，她显得有些狼狈，佯装着若无其事，可在我眼中是心疼。我知道自己是很冲动，这个时候和她表白，对她对我都是不理智的做法。我知道这样只会让她和我越来越远，我们不会再是普通朋友，可是那么久，我压抑自己，为她做的那些事，好想让她知道。我也想自私一次，没有办法看到她的眼泪再无动于衷。
她的拒绝或许是我早应该预料到了，她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句对不起，她说她给不起我想要的，其实我是知道，我做的再多也无法取代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所以，我选择放手，我会离开……
在我准备留学的时候，她出事了。如果说林森安排的这场骗局是为了她，那么她几近崩溃的现在多少是因为我，如果这场官司我不交给她，那么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想赌一次，错过了两年，和之后的那么多时间，这次我不想再放手，我想带她一起离开。
她答应了，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她是伪装也好，欺骗我也罢，她能和我一起离开重新开始才是我最想见到的。或许我永远都赢不了她心里的那个人，那么起码在以后的日子里让我对她好，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然而，当我接到林森的电话，并拿到那份文件时，我想事实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也或许我低估了林森对她的感情。
我从来不认同林森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在站在律师的立场上他无疑是触犯了法律。这个男人一开始就不是我想的那样，直到这一刻，拿出那份文件，他还是那么坦然自若。我想没有人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大好利益在前根本不必放弃，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她。他是做好了准备，要舍弃一切，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爱她，那么这又是什么呢？
他很笃定我会答应他的要求，似是看准了我的心思，事实上我也找不到理由去反对，如果想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对她来说又是一个伤害。林森虽然没有说明，可那时候我看的出他一心是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个结局在他交给我文件的那刻起已经注定了。
我看着想想为官司奔波，直至上庭，我也一直在犹豫。就如我告诉她，你是一个律师，应该明白什么是第一位。
那么我自己呢？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打破自己的原则，这一次我虽然手里握着证据，却迟迟没有拿出手，我对自己坚持那么多年的原则动摇了。因为我知道这个谎言维持不了多久，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该怎么办。
我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在看到林森坐在旁听席的那刻开始，我明白我也不能回头，连这样的结局都是他一手安排，可想他的心思有多深。
我把那份文件交给了想想，没有否认这是我查出来的事实，多么讽刺，帮助她的人到最后也不会是我。然而，看着她忍着眼泪，不相信这就是所谓的事实，她说她的周围全是谎言，而如今她又怎么知道，手里的这份文件也是同样的谎言。我做不到坦承，这是我和林森的约定。
庭审已经结束，这样的判决对任何一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我知道，她迟早会了解一切的，那么在这之前，我想会带她离开，起码在林森出事之前离开。这样，想想就不会太绝望了。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其实不然，属于她的其实不曾离开。她更不会知道，这个结局是由那个人舍弃自己的所有换来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爱她。
以后会如何我真的不知道，我，她，还有林森，似乎冥冥之中已经安排了一切，原来好多事不是我们自己能改变的。
而我也还是两年前的自己，那么久了，还是一样的心情。我时常会想起和她相遇在学校，她捧着书拼命带我去宣传栏，看着她饶有兴致地对我说的那些话。好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呢？
或许她永远不会再记起那个早晨，我和她初次见面的那个早晨……
第 75章 纸做的心
“鉴于本案的特殊性，现作如下判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纷纷投向审判席。谁都知道，这一刻无论是哪一方他们的命运即将被改写。
“第一，驳回原被告双方提出的诉讼请求，可当庭制作调解书自行调解；第二，关于本案涉及的侵犯商业秘密行为，原告和被告可另行起诉，并移交公检机关进行审查，”审判长一锤定音，“退庭！”
结束了，一切都已终结。
这样的判决或许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这场纷争下掩盖着阴谋的交易，可最后还剩什么呢，更多的不过是暴露了人性的贪婪和丑恶。
和解……从拿到那份协议开始，陆想想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是输了，她一直相信的人原来都在骗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假。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对人的信任，更甚至是把那个曾经乃至现在还爱着的人送上了绝路。
他说过，不要试图去改变一样东西，因为这个代价注定付不起。那么，现在她真的一无所有了，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纷纷向陆想想致谢。她只觉得讽刺，前一个小时还在怪她的这些人现在都是这种讨好的嘴脸，如果不是这样的判决，兴许她就是千古罪人。
“陆律师，这次真的很感谢你，要不然我们公司损失的何止这一份合同。”
“是啊是啊，要不是陆律师我们哪知道公司原来有内奸。妈的，原来是方言这小子……”
他们说什么，她只是淡淡微笑，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去谈论这个案子，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也不愿。
卫少卿看出她在勉强，劝着众人，“这案子就到这儿了，我和陆律师还得回所里，剩下还有一些程序上的问题过后再联系吧。”
“哎，老总刚才还打电话来要请两位吃饭庆功呢，哪能走啊。”
陆想想起身，皱着眉头，“不好意思各位，麻烦告诉你们老板，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改天再约时间吧。”
许是看出陆想想脸色不太好，他们也不再勉强，只是又寒暄了几句就散了。
卫少卿帮着她理东西，神情担忧，“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陆想想笑了笑，更显得憔悴，“没事，可能待得太久了有些透不过气，过会儿就好了。”
远处又传来人们七嘴八舌的话音。
“哎，看见方言了没啊，这小子跑的倒快，老总还得找他算账呢。”
“他跑也没用，回头一报案什么都好说。”
“不过，LEVEN那边怎么办，刚才我可听GR的人说是要告他们。唉……这事儿闹的还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咱们怎么办？”
“回头听老总的意思吧。”
……
谈话声越来越远，陆想想手边的动作一直停着，连去拿公文包的力气也没有。
“想想……”卫少卿抚上她的肩膀，哪怕是句安慰话也说不出口。
“师兄，为什么会这样？”陆想想低着头，声音好小。
她问他，可是又怎么知道答案，这样的结果迟早会发生，只不过一切全落在她身上而已。
空荡的法庭只剩他们两个，谁都联想不到在几个小时前这样的一个审判会是那么纠结人心，再如何的庄严肃穆都有消逝的一刻。
卫少卿看了眼审判席，深深长叹，“回去吧，都会过去的。”
陆想想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连踩着的步子都有些轻，以至她听不见卫少卿说的话，连怎么出法庭的都不记得。
已经深冬，灰黑的树枝还残存着几片枯叶，被风吹起，掉落在脚边，耗尽了最后的生命。
“想想，我去取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陆想想点头，却又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盯着地上的枯叶出神。卫少卿也没办法，急着去了停车场。
脚下一阵清脆声，她把一片片枯叶踩碎，嘲讽地笑着，原来生命可以这么不堪一击，就如她自己。
风很冷，吹的她瑟瑟发抖。那时候他在身边会常常把她搂在怀里，或者抓过她的手放在口袋，暖暖的总觉得舒服，可是如今……
“想想。”
身后有人叫她，回头看，是方言。
像是被打回现实，她在如何逃避现实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陆想想无法再控制情绪，“方言，为什么会是你！”
自始至终她都把他当成朋友，过去乃至现在，她印象中的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不惜出卖良心的人。
方言神情淡然，像是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我在国外留学这么些年，到头来只能去这创胜这种小公司，它能给我什么，地位还是财富？我不想这么屈就自己，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种话是他说的？真的是那个和她有过三年感情的人说的吗？她怀疑自己有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人！
“你的能力就是用这种肮脏的手段证明的？”陆想想只觉得他可悲，“创胜的工程已经得到GR的认可，为什么你还要做这种事！你的自身价值难道只有这20%的股份，还是你的良知只值那些钱！”
方言的眼神渐渐疯狂，“是！那些就是我想要的，也只有LEVEN能给我！”
一切全是那个人在控制，他制定的规则，她和方言全是他手中的棋子，任凭摆布。方言要的是利，而她呢，她的感情在他眼里是不是也只值那些股份。
陆想想咬痛了唇，嘴里蔓延着血腥味，“你和林森一直都在骗我吧，我是不是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很可笑是吗？”
方言急着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虽然是这样，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够了！”陆想想挣脱他的手，厉声打断，“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一个阻碍你们计划的绊脚石。你一边千方百计拖延案子的调查，一边又替他监视我的行动，你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方言使劲地拉着陆想想，“不是的，你听我说，等赚够了钱，我马上离婚，我们去国外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放手”，陆想想使劲挣扎，“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并不理会抓疼了她，“想想，从大学毕业我出国那一天就没有忘记过你，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陆想想不由的恐慌，这个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不要说他的家庭就连自己是谁可能都忘了。她还记得周明跟她说方言在国外的那些事，其实想来也可能是在骗她，说不定娶那个女人也是为了利益，而他之所以出国不过是看不惯自己考上了研，把他给比下去罢了。
“方言，你给我清醒点！”陆想想尖叫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身后一只手把她拉了过来，一看是卫少卿。
“想想你没事吧？”他把她护在旁边，仔细地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陆想想摇头，虽然被吓到了，可方言还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方言试图靠近，却被卫少卿挡住，“我只是跟想想说几句话，没别的意思，我不会伤害她的。”
“方先生，请你自重！”
卫少卿眼神冰冷，却是一脸怒容，要不是他老远就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这个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可方言依旧不死心，“想想，跟我走，我们重新开始，去哪里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好不好？”
“方言，你怎么就不明白，什么都已经结束看，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去自首吧。”陆想想知道他只是在逃避，不忍心看到他再次犯错。
方言大笑，“自首？我有什么错，我做这一切只不过想要好一点的生活，甚至是为了你，我不想再失去你！”
“为了我……”陆想想无奈地说道，“事到如今你心里最清楚，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你自己。即使没有这些事，我和你也回不到四年前了。”
“是因为你爱林森？或者你又爱上了这个男人？”方言的脸变得扭曲，“我还真看不出你是这种女人！”
卫少卿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没上去揍他，“方言，你少在这儿侮辱人，我劝你早点去自首，要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师兄算了，我们走吧。”陆想想已经彻底绝望，她不会再去做这种无谓的争执，方言迟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见她脸色不好，卫少卿也不多说，拉起她的手往车的方向走去。
“想想！”方言在后面叫住她。
陆想想轻闭双眼，不愿再转身，“方言，还记得那次我问你会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吗，你应该明白的。所以……不要再错下去了。”
方言一直怔在原地，即使他们的车子早已消失在街头，他还是突兀地对着那个方向。好久好久，他握紧着拳，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凉凉的触感，却在那一刻灼烧了他的心房。
……
陆想想很快办好了离职手续，连带着留学的事项也已经陆续完成。她退了房租，卖了一些家具，可在收拾屋子的时候还是发现了那一箱属于他的东西，那时候不舍得扔，总以为有一天他还会回来，如今留着也是没用，她和他不会再有联系了。
几乎是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离开。然而去机场那天，卫少卿还是过来送了她。
“想想，好好照顾自己，路上小心点。”卫少卿看她只有简单的一个行李包，好像在北京这么些年什么都没留下，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离开。
陆想想显得很平静，她也不该愁眉苦脸对着师兄的，笑了笑，“师兄，那咱们日本见了。”
只有卫少卿知道她在勉强，心越发沉重，“开学也是过年以后，其实——”
“其实我想过了，读博也不错，混个文凭回来说不定我也去大学当个教授，况且早稻田那么好，不去多可惜，是不是？”她急着说了一大堆，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再影响到他，这个决定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
卫少卿也不回答，深冷的眼眸带着几许忧伤，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陆想想仓皇的避开他的视线，提起行李包，“那我走了，师兄。”
他轻叹，也无可奈何，“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回家好好休息。”
“嗯。”
她点头，挥了挥手，不愿说再见，因为那表示再也不见……
机场的扩音器时不时地催促着旅客登机。
陆想想知道自己不会属于这里，七年前来北京求学，雄心壮志，可如今身处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
拿着登机牌，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律师，最注重的就是办事效率，只是这一刻走在这里显得漫无目的起来。
在她前面是一对母女。见那小女孩黑亮亮的大眼一直盯着她瞧，陆想想只觉得有趣，微微一笑。
她一向都很有孩子缘，哪怕和关燕家小墨墨也是打成一片天。小女孩许是开心，拼命往妈妈身上蹭，头上的小花帽一不留神就掉了。
陆想想喊住她们，不忘把花帽拾起来。年轻母亲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谢，便拎着孩子往别的方向去了。那小女孩回头又望着陆想想，小手摆着好像在说谢谢阿姨。她只是淡淡微笑，似是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要登机了，停顿片刻，她终于回头。
第一眼，陆想想便望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不该在这里。
林森其实一直在看她，从她孤零零地提着行李包去办手续，又一个人在大厅闲晃，直到帮那对母女，他看到了她久违的微笑。他告诉自己只要一眼就好，看着她顺利进安检就放心了。可是想到以后不知还能否见面，他犹豫了，始终抵不过自己的理智，就想再好好看看她。
隔着人群，明明他们之间不过是几步之遥，却难以挪开步子靠近。他们知道这道坎太深了，谁也没办法再去补救。
陆想想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打电话到你们所，是你同事说的。”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外，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以后也是一帆风顺，他能成全的已经尽力去做了，为什么她还要离开。
“是吗，我辞职了，打算去留学。”她静静说着，像是对一个普通朋友的语气。
林森眼眸一闪，“要去哪里？”
“日本。”
“是和卫少卿吗？”他直觉地问道。
她点头，没有再回答。
像是过了许久，他隐去眼底的情绪，终于一笑，“好好照顾自己。”
陆想想已经习惯这样的他，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头翻出钱包，夹层里一直放着一颗心，一颗不属于她的心。
她走到他面前，“还记得这个吗？”
林森没有应答，只是对着那颗心出神，一样的机场，却不再是同样的他们。
“我一直放着，现在可以还给你了……”她拉起他的手，平整放好。
到底是纸做的心，再也经不起一点伤害，等到她发现时已经是千疮百孔。
看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她幽幽开口：“有时我在想，我们真的爱过吗？”
他还是一贯的沉默，深邃的瞳仁里只有她。
她微笑，也终于懂了，不再留恋，收起满身的伤痛走进安检口。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发现那一刻他眼中的泪。
那颗心一直在他手中，是她，也是他……
第 76章 真相
陆想想回家已经一个多月了。
其实先前她并没有告诉父母回来的事，那天突然性地出现在家门口，着实把二老吓了一跳。很快，她的手机换了号，与北京有关的一切都断了联系，除了卫少卿之外，她仿佛与过去再无瓜葛。
陆家二老不是没发现女儿这一个月来的异样，整天没精打采不说，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都瘦了一大圈。看她一声不吭的辞了工作跑回来，问几句话又只是含糊地回答，老两口心中多少也有点数，女儿这个样子多半与林森有关。
快吃饭晚了，陆妈妈盯着那扇房门，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这整天把自己闷在里面也不像话呀。
陆爸爸瞅着老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瞎转悠，抖着手里的报纸说道，“想想是大人了，有分寸，你别操心了。”
陆妈妈一听，不乐意了，“我说你怎么当爸的，女儿都快不成人样了，你还有心情在这说风凉话！”老的小的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你着急有什么用，她不说你能怎么办。”
一句话气的陆妈妈一把扯过报纸，“都是你，做爸的一直惯着她，这下好了，出事了吧！我早看出那姓林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真把人家当女婿了是不是！”
陆爸爸皱着眉，“我哪儿说他是女婿了，这不当初你也接受他了嘛。你呀，就喜欢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我就推了怎么着，你——”
“爸，妈，你们别吵了行不行！”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陆想想站在那里，看着父母越吵越烈，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她。
二老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什么好，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想想走近，看着饭桌上的四菜一汤，眼眶红红，“妈，你别说爸了，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想想……”陆妈妈也是心疼，着急的无处发泄。
“我应该跟你们说的，我和林森是分开了。”在父母面前她始终做不到隐瞒。
二老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陆爸爸长叹了一口气，“想想，爸妈都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真想做什么，我们也不会干涉，只希望你过的好。你和他真要是不合适，分了也好，我跟你妈始终希望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咱们家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平平淡淡，没想过大富大贵，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这日子过的不也挺好。”
父亲说的话她都懂，她不是想攀什么高枝，妄图学灰姑娘遇王子。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可如今连自己的工作都没有办法胜任，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安全感，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爸，我知道，所以我打算过完年就出国留学。”陆想想静静地说着，或许就像卫少卿说的那样，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陆妈妈听了难以接受，“好好的怎么想出国了，在这儿找个工作先干着不行吗？”
陆想想默不作声，还是陆爸爸开口，“你让她去吧，趁年轻多学点东西是好事，我还巴望她读个博士呢。”
“你就知道这些，她真要是去了，回来还不成老姑娘了。”陆妈妈关心的始终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陆想想出声打断，“妈，手续都办好了，我想去，反正也就三年，很快的。”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也更没有那个心思去想将来的事。
女儿脾气固执，说的再多也不会听。陆妈妈还想劝几句就被陆爸爸眼神示意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深深叹气道，“我们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这日子怎么就不太平呢……”
陆想想低着头，碗里的饭菜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她告诉自己，熬过这阵子就好了，去了国外一切就会不一样……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正月。显然，陆家今年完全没有往年的热闹劲儿。亲戚上门拜年，不外乎询问陆想想工作和找对象的情况。这让二老面子上总下不了台，只好支支吾吾半天敷衍了几句。事实上，自那天晚上的谈话过后，他们对女儿的事绝口不提，也知道女儿不愿再说，索性觉得她安安心心出国也就算了。
然而，就在这一天，陆家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想想，去了国外不比在自己的地儿，好好注意安全，一个人别瞎跑。这些东西啊，你能带的全都带上。”
陆妈妈知道女儿出国的日子近在眼前，这段时间正好给她添置点生活用品，听说国外物价高，有什么还是自己带着的方便。
“妈，太沉了，去那儿再买也行。”陆想想也帮着收拾，知道老妈这是舍不得自己。
“花这些冤枉钱干什么。妈都给你装好了，自己可别偷偷拿出来啊。”
“行了，我知道啦。”
“还有还有，一定要多打电话回来，这点国际长途费别省。”
陆想想的太阳穴开始疼了，“妈，我去看看爸在干什么，您先收拾着。”
老妈一唠叨起来就是没完，她还是找一块清净地方比较好。
正说着，门铃响了。陆想想走过去开门，不知道又是哪路人马来家拜年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卫少卿。他一身黑色呢大衣，发上沾着些许水珠，风尘仆仆的样子，与平日里永远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
“师兄？”陆想想显得很惊讶。
卫少卿难得笑了，“新年快乐，想想。”
这时，陆妈妈从里屋出来，看女儿杵在门边，“想想，谁来了？”
陆想想赶忙敞开门，“师兄，快进来，外面冷。”
卫少卿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二老，他平时与人打交道多，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拘束只叫了声伯父伯母。
陆妈妈见是一个男人，第一印象倒不错，给人沉稳可靠的感觉。
“这位是？”
陆想想站在旁边，忙跟父母介绍，“爸妈，他是我师兄卫少卿，之前我们在一家律所工作。”
“哦，小卫是吧，你好你好。”陆爸爸笑着招呼道。
卫少卿也不复以往的严肃，“伯父伯母，真不好意思突然过来，这些东西你们收下，当我给你们拜年。”
陆想想一看，他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一大半全是礼品，“师兄，你来了就好，干嘛还买东西。”
“就是啊，小卫，太见外了。”
陆妈妈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对这个人又增添了几分好感，不说买东西送礼这份心，光这种态度比什么都强。
“来来，都别站着说话了，过来坐。”陆爸爸这么说着，不忘叫老伴泡茶。
陆想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见到师兄有些突然，没缓过心情就跟老妈先去了厨房。
“想想，他真是你同事？”陆妈妈开始‘审问’。
陆想想就知道老妈不放过这种机会，“妈，你想哪儿去了。”
“我看人大老远跑过来，说是拜年，还不是为了你。我跟你爸可都看的出啊，同事会有这么好的？”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知道师兄的心意，只是目前还没有那个准备去接受一段感情，她需要的还是时间。
“反正啊，我看小卫比那姓林的强！”
一说出口，陆妈妈就后悔了，好好的提那个干什么。
陆想想也没反应，垂下眼眸，“我先去客厅了，爸一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
“哎——”陆妈妈还想说两句，见女儿匆匆忙忙就出去了，其实她都明白，女儿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男人，他们做父母的只能束手无策。
陆想想到客厅，见父亲和卫少卿居然聊得挺欢，这真是稀奇了。
“想想，原来你是跟少卿一起去留学啊？”陆爸爸得知这个消息没把他乐坏了。
陆想想就知道父母一个样，却也只能老实回答，“是啊，原本师兄就打算出国，我也就搭个顺风车。”
“瞧你说的。”陆爸爸转过头，“小卫，出门在外的，以后你多照顾想想一点。”
卫少卿淡淡微笑，“伯父你放心吧，我会的。”
陆想想真是对眼前的状况无力，爸妈表现的这么明显，让她以后怎么面对师兄。
这么想着，陆妈妈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小卫，晚上就留在这儿吃饭，多待两天。”
“呃，这个……”卫少卿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怎么说。还是陆想想机灵，拉着他就往外走，“爸妈，我带师兄先去外面走走，晚饭不着急。”
“哎，你这孩子——”陆妈妈追到门口，见两人已经下楼了。
“算了算了，年轻人自己有安排，不习惯我们在旁边。”陆爸爸出声劝道。
“我只是觉得小卫人不错，想想别又错过了。”
“这种事咱们操心又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样了，觉得女儿出国了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数九寒天，陆想想虽然没有看老黄历的习惯，只是在北方待久了，南方这点寒冷也就习惯许多。
一出门，才知道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地上，房檐上薄薄的一层白色，恐怕也积不起来。
陆想想呵着气，雾蒙蒙一片，出门的时候居然忘拿了手套。
“冷吗？”卫少卿问。
她眯着眼笑，“不会。”
卫少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的手放进了他的口袋，见她一脸怔忡地望着自己，声音不由地放柔，“这样就好了。”
他的手，暖暖的，让她无法拒绝，或许也不该拒绝，她应该让自己走出过去的。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这样的静谧让人不忍心打破。
“想想——”
“师兄——”
他们同时开口，愣了一秒后相视而笑。
停下脚步，卫少卿轻轻掸落她肩头的雪花，“还是你先说吧。”
陆想想抿了抿嘴唇，“师兄，你来……是不是有事？”她始终不确信他来只为了拜年。
仿佛是预料到她会问，他也有了这个准备。
“想想，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想问你，当初你告诉我愿意去留学，是真的想去吗？”
陆想想抬头，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的对视，缓缓开口，“一开始，我承认确实有些冲动，或许更多的是在逃避吧。经过这些事，我发现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对于一个律师来说，我真的做不到理智。你说的对，我应该重新开始的。”
她把自己藏的很深，以至于卫少卿都看不透，便安慰道，“对于第一次接手case，你已经很出色了。”
“不是这样的，师兄，你明白……”陆想想撇过头，眼底略显忧伤，“如果不是你给我那份协议，那场官司注定会输。到头来我靠的始终是你，我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卫少卿沉默，纵使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半晌，只低低说了一句。
“不是我。”
陆想想不懂，疑惑地望着他，“师兄……”
“不是我，想想！”卫少卿无法再克制自己情绪，他也不想继续隐瞒，“给你协议的人，不是我！”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怎么也抽离不开，只是心里无端冒出一个念头，很可怕，她已不敢深思。
“想想，你应该明白的，这种机密文件即使能耐再大的人也没办法拿到。还有周秘书，他怎么可能随便出庭作证。如果不是有心人做的这些，或许……”
或许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无法估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而他无法履行对那个人的承诺。
周遭一片安静，他们站在弄堂深处，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陆想想像是突然被人抽光了所以感知，亦或是胸腔里凝聚了情绪，惊讶，失落，伤痛，无助无处宣泄，等她开口声音也变得沙哑，“是他吗？”
卫少卿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冰冷，眼底一片凄楚，“对不起，想想，我骗了你。”
又是一个骗局，不是师兄骗她，一直是那个人，她早应该发现了，可那时候一味的想赢官司，却忽略了好多细节。
林森，你要的不是身家利益吗，那现在又算什么呢？
陆想想退了两步，眼神空洞，“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宁可一辈子不知道！”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真相，那么她和他，谁才是最受害者。
“他做这些无非是为了你。”卫少卿做不到自欺欺人，况且如今说出真相也已于事无补。
“为了我……”陆想想抑制不住落泪，“是他说的吗？”
又是一阵沉默。
卫少卿轻轻搂过她，感觉到她微微颤抖。此刻他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帮助那个人做这些事，为什么一开始要把她卷进这个漩涡。
“他的案子上周已经判了。”
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一句话话，在陆想想听来就是在心上重重划了一刀，疼痛感瞬间席卷了身体每一个角落。
“是，是吗……”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自己，“商业罪……商业罪……”
卫少卿绝望地低下头，感受到怀里的人越发僵硬的身体，尽量平缓着情绪，“好在情节不严重，加上之前给的那些材料，所以只判了罚金——”
陆想想摇头，“师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案子牵扯的利益已经超过上限，不可能只是这样的判决，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想想……”他看到她眼中一片死灰，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应该预料到的，从他出现在法庭那一刻起，我就应该知道。”
她还记得，他说她会是个出色的律师，他不会再打扰她，所以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成全她，给了她一切，原原本本的把她一直以来追求的理想全给了她。无论怎样的借口，是她把他推上最后的被告席。她才知道，在机场的守候是他想见她最后一面吧，而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东西还给了他，那时候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好几次问他是否了解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深究他最想要的东西。她近乎执拗地认为他看重的只是利益，否定了一切。现在想来，其实他除了在那件案子上耍了心机，可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他对她的好一直没变，站在他的角度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而已。
最后也是她的固执毁了他们。
卫少卿摸出口袋里的信封，“这里有两张机票，时间都是后天。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尊重你。”
轻轻的纸片在她手里却显得沉重，她一点点地找回自己的神志，望向他的深色瞳仁，“师兄……”
他转身，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眼里的忧伤，他到底也只是个平凡男人，能做的都做了，可还是不能逼着她。
“我会在机场等你，一直等你。”
雪下大了，隐去了他的背影，而她一直望着，直到他渐渐淡出视线，她依然站在原地。
……
第 77章 我知道你爱我
陆家这会儿准备了一桌子菜，二老正等着今天的主角归来。显然，他们觉得女儿这次的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直到陆想想全身湿漉漉地走进客厅，陆妈妈纳闷了，急着又去门口望了望，回头见女儿一身不吭地又要往房间去，忙不迭拉住她。
“想想，小卫呢？”
“走了。”
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对父母一脸疑惑也无力解释。
“怎么走了，还等你们吃饭呢。”陆妈妈指着那一桌饭菜有些不开心。
陆想想摇了摇头，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似的进了房间。
“想想这是怎么了？”陆爸爸盯着那扇紧闭的方门，出去散一下心却像是换了个人回来。
陆妈妈斜了一眼，“你问我，我哪知道。”
陆爸爸叹气，“我就说你别跟着瞎掺合他们的事，八成是人家小卫误会了。”
这都什么话呀，搞得她像是害自己女儿似的，一下子把陆妈妈的火给逼出来了。
“我都没跟小卫说上几句话！真要误会，也是刚才你在人家门前说个没完！”
陆妈妈越想越气，索性拍着女儿的房门，“想想，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出来跟爸妈说说，听话。”
没有人应答，甚至听不见任何声响。
“想想，想想，怎么了，别吓妈妈！”陆妈妈使劲敲着房门，却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开。
陆爸爸也急了，觉得不对劲，“想想，快开门，有什么事跟爸妈说。”
闷闷的声响，一阵一阵回荡在耳边。陆想想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手中两个信封一直攥着，却没有勇气打开。
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抉择，为什么要她经历这些事，为什么她是陆想想……
陆爸爸找来备用钥匙，立马把房门给打开了。
陆妈妈几乎是冲进去，见女儿死沉沉地坐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急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想想，怎么了，跟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想想终于抬头，看着母亲满脸焦急，眼眶渐渐泛红，终于哭了，像是被压抑许久，突然爆发了所有的情绪。
“妈，是我不好……是我害的他……”
陆妈妈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但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女儿心里始终放不下的还是那个男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陆想想没有力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陆妈妈帮她掖好被子，又轻轻哄了几句，带上房门就出去了。
陆家二老这一晚过地心烦意乱，为女儿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然而，陆想想却无法安眠，恶梦一直缠绕着她，似乎看到好多人聚在法庭，被告席上站着的人是林森。她一直在他身边，却无法触碰到他。审判长宣读着最后的判决，他的罪名加起来几乎连上诉的权利也没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法警带走，紧接着突然出现一道道冰冷的高墙和铁栏，她在喊他，却换不来他的回头。
不要，她不要这样，她还有好多话要和他说。
“林森……林森……林森！”
陆想想尖叫着坐起，额上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很少做恶梦，最近的一次也是喝醉酒那晚，她也梦到了他。现在想来，她应该早就发现的，床边的皱痕还有那种独特的香味，证明那一晚他真的来过。
为什么她从来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说过，他不会走……
可是现在呢？
走的那个人是她吗……
目光又落在床头柜上的信封，她犹豫着伸出手，慢慢拆开。
第一份是一张去日本的机票。她深深呼吸，又接着打开第二份，除了一张去北京的机票，还夹着一封信。
她知道，这不是师兄的笔迹，唯一的可能，是他写的。
“想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卫少卿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对不起，想想……”
他的一句‘对不起’又引出了她的眼泪，她几乎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颤悠悠地拿着那张纸。
“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最恨被人骗了，可惜我一直没做到，这一次又骗了你，会不会恨我？”
她怎么会恨他，即使曾经伤心绝望，可是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
“想想，不要哭。是我不好，似乎从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就一直不快乐……卫少卿说的对，我知道的太少，总以为给你的就是你想要的，等我发现，也已经迟了。所以我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一件事。”
眼泪颗颗滴在纸面，化开了字迹。他能做的仅仅是把成功交给了她，而他却失去了所有，财富，名誉，自由，还有她……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人和人在一起，不是只要有真心就可以互相了解，就像我和碧琪的婚姻，我们曾经那么爱对方，却还是没办法走到最后。我变得不愿再相信所谓的永远，因为我知道与其给人承诺，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你曾经问我心里到底想要什么，我承认有过犹豫，因为我不知道除了那些利益，你知道了这些真相还会不会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宁可一次次骗你利用你，哪怕是安排方言在你身边，我也不想失去你。可最后，我还是错了……”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想法，原来他心里是害怕，害怕她像碧琪那样离开他，所以才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留自己在身边。他是自私，却还是因为她。
“想想，我不希望你背负什么，更不要怪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林森，那么请离开我。如果可以，我想你不要来看我，哪怕是让我放心，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所以……去留学吧。”
纸片缓缓落下，陆想想埋着脸，眼泪不曾断过。她一直以为林森在骗她，可到头来却是为了她。
他说让她离开，不要再去见他，原来是早就预料到这天了。
林森，为什么你永远都是那么自私！
微弱的晨光悄悄透进屋里，仅仅照亮了信纸的一角，上面只有一句话，短短的却让她一生难忘。
“我爱你。”
……
卫少卿一直坐在候机室，其实他很早就来了，广播里一遍遍地开始催促旅客登机，甚至到最后播了他和她的名字，直到四周变得空荡荡，而他还是坐在那里。
好几次，他想打电话过去，哪怕是知道她的选择也好，可在按下最后的通话键时还是没有勇气。他该让她选择的，在知道了那些事之后，她已经没有理由和他走。
起身看了眼安检区，他苦涩地扯着嘴角，到底还是不会来么……
广播里又一次播了他们的名字，他微微叹气，终于走进登机口。
他不后悔，至少她为他也努力了。如果有遗憾，那么也只有一点，他和她的记忆原来是那么少，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就只剩下手里的这张集体照。
也是他和她唯一的合照。
不知为什么，他独独带着这张照片，也许这一走再也不会见面，他只想保留最后一点和她有关的东西，即使是一张小小的照片。
“师兄。”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头，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坐在身边。
“想想，你不是——”
陆想想微笑，扣好安全带，“我说过，我会重新开始。”
卫少卿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她现在应该坐飞机去北京了，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你确定？”他问，怕这是她一时冲动。
“嗯。”她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隐约觉察到她的变化，或许这对谁都好。卫少卿知道，不管未来如何，他会一直在她身边，永远是她的师兄。
飞机缓缓离开地面，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直到穿过云霄，地面的一切都变得渺小甚至再也看不见。
她一直望着窗外，这片天空到哪里都不会变吧，即使是在远方，那么她也知道，有一个人始终爱着自己。
她选择离开，为了重新开始，更或者，是为了他。
阳光透过云层，在她的眼中慢慢凝聚了光彩，她终于微笑，为这难以忘却的幸福……
第 78 章 尾声
三年后
上海
当陆想想推着行李车走出关口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有人举着牌子在等她。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孩，黑色职业套装，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新人。不知怎的，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是陆律师吧，你好，我是GMC的法务部助理，顾妍。”
“你好。”陆想想微笑着打了招呼。
顾妍主动拉过行李车，深怕眼前这位大律师会责怪似的。当然，这是历来大多数职场新人的作风。
“陆律师，饭店已经提前预订了，经理的意思是让您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公司。”顾妍像是作报告似的说道。
陆想想笑了笑，“嗯，那麻烦你了。”
出了机场，见外面已经有车等着。
不得不承认顾妍这女孩儿办事效率挺快，这边叫司机帮助搬行李，自己不忘给公司打电话汇报情况。市场竞争下，优胜劣汰，像GMC这种外企哪怕是个打杂的也得层层选拔，正式员工比的不外乎手里的pass和办事能力。
车子驶出机场。
那么些年了，对这个地方还是没有感觉，来几次也是这个样子，真要说回忆的话似乎只有那一年国庆。
她至今记得那晚他站在大厅，风尘仆仆，却坚持带着她去香港，现在想来也不会后悔。
“陆律师是北京人？”顾妍好奇地问了一句。
陆想想回过神，“不是，我老家在浙江，只不过工作在北京”。
留学回来，她不像别人，心心念念去陌生的地方闯，始终还是想扎根北京。那时候，卫少卿自己开了律所，她顺理成章地过来帮忙，当然这期间前任BOSS很不满，摆明了他们师兄妹跟他对着干，同行之间的比拼也日趋激烈，好在她适应快，已经习惯这种生活。
或许，她真的不是原来的陆想想了。
顾妍一听，有些激动，“那我们还是老乡呢，我今年刚毕业，总想在上海先闯闯，实在不行只好回家。”
这样的想法和当初的她一样，只不过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
“其实能进GMC也是前途无量了。”陆想想玩笑了一句。
顾妍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现在还是实习期，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转正也急不来。”
“好好努力。”
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即使是拿高薪的白领也多少被房贷和车拖着，过的好的人少之又少。
突然，想起那时候他问过她，什么才是好生活，她的回答记忆犹新，只是现在想来却极其幼稚，也许是她变了，职业带来的影响会让人腐化，她最终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律师。
若是他看到现在的她还会认得出吗……
顾妍望了望窗外，指着路边的宣传栏，“说起来，这两天赶上世博开幕，陆律师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啊。”
“是吗，只怕是没时间。”现在的她也算半个工作狂，休闲娱乐简直是奢侈。
顾妍点头，也不再说话，对这位女律师的敬畏感直线飙升，早前她就打听到陆想想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博士，打官司也是出了名的厉害，要不说这次公司出了点问题还特意请她过来帮忙。
路上堵车严重，晃了将近两小时才到饭店。顾妍很快办好入住手续，便急着回了公司。
刚下飞机，陆想想也是一身疲乏，放下行李倒头就睡。
最近工作量确实大了许多，律所刚上轨道，她和卫少卿事事亲力亲为，总想干出点成绩。三年下来他们彼此都放下了许多，现在虽然是上下级，她为他打工，可依然叫他师兄，更甚至多了份亲人的感觉。
她的心自从三年前那封信开始，就不想再改变。
陆想想醒来也是傍晚了，摸出手机，一看有好几通未接，全是卫少卿的。估计是见她到上海就没了消息，他才这么着急。
按下通话键，卫少卿的声音千年不变，永远都能冻死人。
“到上海了？”
“是啊，刚睡了一觉，没听见电话。”陆想想走到阳台，吹风醒脑。
“GMC那边怎么样？”
就知道他会问公事，陆想想无奈，“说是明天过去，有问题我再跟你联系。”
卫少卿似是感觉出了她的小抱怨，低笑，“这段时间是不是累了？这样，在上海多待两天，算是给你放假。”
她没听错吧，有这好事？
“师兄，你别拿我开涮了，我就这点工资还不够你扣的。”他是老板，掌握着她的生死，为了在他这儿混，连前任boss都得罪了，她有十个胆也不会跳槽。
“那算我没说。”
“别别别，师兄，有您这么体恤下属的老板，是我三生有幸，您让我放假我就放假，您让我干活就干活，咱没有怨言。”
适当的时候也得给他戴戴高帽，不然这人指不定下次会把她派到新疆去出差。
卫少卿就知道她的小把戏，这么些年早就习惯，只不过他的担心一直存在。
“想想，如果真觉得累，不要勉强自己。”
她却不在意，语气轻松，“为了师兄你这份薪水，我也痛并快乐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是怕你——”
“师兄，我真的没事，已经这么久了，我……明白。”哪怕是勉强，这也是她的选择。
卫少卿知道她没有放下，这么些年，哪怕留学期间几次冲动回国想去看那个人，等到的结果却是他一次次的拒绝。最后一次去监狱，才知道他已经刑满离开，自此再也没有消息。她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他，北京的公司，周围的朋友，乃至香港，找了好久，一直没有他的音讯。那时候，她同时要完成学术上的论文，人憔悴了许多。回国至今，依然还在找，一天天地打听，换来的还是越来越多的失望。
有时，他真的想劝她放弃，可总是不舍得她难过，他知道这么久以来支持她走到现在的是那个人，如今连这点希望都要被剥夺，他不敢想象她今后会怎么样。
“师兄，我想谈完这件case去香港。”陆想想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她始终觉得他不会走远。
卫少卿愣了几秒，幽幽叹气，“想想，何必呢，已经过了那么久。”
“或许这次可以找到的。”她坚持，几乎恳求，“师兄，让我去吧。”
他没有理由阻挠，更何况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嗯，记得注意安全。”
她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找他，因为她相信他会等她。
晚上，她散步去了外滩，人山人海，才知道今天是世博开幕。
喧闹的人群中，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烟火，脑海中浮现的是和他在香港的那一晚，中银大厦的水晶面还有璀璨若星的维港，这一生的快乐似乎凝聚在了那一刻。
她记得自己好几次问过他，是否爱她。他总是反问或者沉默，她不懂，甚至越来越惶恐。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两人在爱情面前都是一样的怯懦。只不过，是她后知后觉。
他总以为她和他在一起，没有开心的回忆，所以对她歉疚。她承认是自己害怕，怕这种快乐不真实，怕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最终会失去一切，所以她不敢再笑，总是在勉强。
如今，再也没有必要了，她知道他一直爱她，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
金融区似乎到哪儿都是大同小异，陆家嘴当然也不例外，高耸入云的银灰高楼，露天咖啡雅座闲散着几桌，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不乏精英白领。
陆想想已经习惯这种环境，也无暇欣赏。
GMC的人一大早就来接她了，这会儿刚进底层大厅。
她没想到连法务部经理都亲自下来了，等电梯的时候大致又谈了谈案子的情况，她不打没把握的仗，所以只是静静地听。
两部电梯几乎是同时到达。许是上班高峰，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她穿着高跟鞋不知被踩了几脚，好不容易蹭着别人的肩膀挤上了电梯。
然而，就在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薄荷香，清新淡雅。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紧张，直觉得回头，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已经走远，唯一的印象还有那件白色衬衫。
是他吗，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想喊，可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看着频频上升的楼层，她着急得按着一层的按钮，全然不顾周遭人的反对，甚至GMC的人都觉得她很奇怪，问不出缘由。
电梯停在二十层，她发了疯的跑出去，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哪里还有工作，她只想找到他。
她知道自己很狼狈，连气都喘不过来，拎着高跟鞋，磕磕碰碰地跑到一楼。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她望着四周，哪里还有那个身影。
她不死心，甚至跑出办公楼，仓惶地站在路边，像是迷失了一切，试图寻到那抹白色。
没有……还是，没有吗……
像是失去重心，她终于颓然地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颗颗打在手背，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阿姨……”
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衣袖，她茫然地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的童颜。
她满脸泪痕，却没有力气去擦，扯着嘴角，“小朋友，怎么了？”
“阿姨，不要哭，叔叔说把这个给你，你就会开心了。”
胖胖的小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是一枚纸做的心，是那张港币。
她急切地抓住他，眼里满是无助，“叔叔在哪里？”
小手指了指她身后，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心狂跳不止，像是回到了从前，二十六岁的那次初见。
远远的，背着光，那里有一个淡淡的轮廓，却是那抹熟悉的白色，她几乎看到了那双弯弯的眼眸，琉璃般的光芒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