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宗十九年元月二十日!
难得晴好,昭华早早便已经起身。
墨玥为她梳了一个神女髻,高高的发髻上面细细的发辫纵横交错,额前配着赤金镂雕蔷薇花形镶红宝石大头簪,那薄如纸片一般的金泊花瓣,在橘黄色的阳光下闪耀璀璨的光芒,细金丝花蕊自花瓣之中探出头来,金丝蕊顶端的红宝石蕊芯娇娇颤颤的。
盈盈的幽香寒沁,较前几日暗香轻盈倒是深幽了许多,昭华的目光落在梳妆台旁的花斛上。
前几日的龙穿梅纹青花瓶早已经换成了雨过天青纹梅瓶,花瓶里已经换上了新的插瓶。
朱砂,粉红,雪白三色梅形态各异,甚是孤高秀洁!最顶端的梅苞雪白鲜嫩的犹如含苞待放的少女,俏然玉立紧紧包裹,静静的散发出玉洁冰清的玉质来,暗香轻盈,带着雪一般的寒峭与沁香。
墨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看的专注解释道“砚玉今早特地去华清宫的落梅院摘来的。”
是了,今日是母妃的忌日!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母妃自尽的那天,梅花落尽缤纷风情血染,唯留下的便只有对她深深的牵挂与不舍。
墨玥见她神色迷离,便知道她肯定是又想到了娘娘,端起小几旁边的玫瑰露递给她“公主,把玫瑰凝露喝了吧!”
瓷白的小碗里,红色的花露散发出馥郁的玫瑰香,这是她用御花园内的玫瑰花制成的花露,理气解郁,通经活络、滋阴养颜,调理血气,用来调整寒体症却是正好。
近两年来,她对药膳偏方的运用越发的熟练起来,所以便有意识的调理自己的身体,而今年冬年身体较往年要好些便是成果,她的身体远没有太医院们说的严重,只是她不辩驳罢了。
端过瓷碗慢饮,玫瑰花幽雅馥郁的香味缓解了她的郁气“难得晴好,落梅院里的梅花肯定开得极好,一会儿去落梅院赏梅吧!”
墨玥取来狐毛套手,无奈道“公主,这病还没有好利索呢,还是在屋里呆几日吧!外面的雪刚停寒得很,您的身子受不住。”
昭华接过狐毛暖手套袖将两只如雪薄玉润的手套进袖套间,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本宫的身子如何,你们还不清楚,不必这么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墨玥的心情黯淡下来,自从九年前公主因娘娘玉逝伤心过度染了风寒,得了一个寒体症,至此每天冬天便寒疾缠身汤药不断,近两年才稍有起色,只是依然汤药未断过。
“公主,您就听奴婢的劝吧,您的身子骨刚有起色,您要是有个好歹,娘娘指不定多心疼呢,至于忌日,娘娘九泉之下会知晓您的心意的。”
这时外面传来争促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内殿厚重的帘子被大力掀开,砚玉伴着一阵寒风一齐进了内殿。
砚玉的脸冻得通红,身上一股子郁气萦绕着,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是那微颤的身子还是泄露了此时的慌乱“公主,不好了!前朝那边传来消息,早上科道给事中陈大人上奏,再议立储之事,皇上未曾表态,陈大人大放厥词说:立储乃定国,安民之举,前朝高祖皇帝眷恋权柄瘁死后,因而不曾立储,致因夺嫡兄弟阋墙的惨剧,险些断送了江山基业。”
科道!难怪让每代皇帝又爱又恨,用得好便是一把绝世宝剑,能替帝王扫除一切阻碍,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成为一把绝世凶器,非要见血方休。
昭华手指一抖,仰头闭了闭眼,这个陈大人还真是什么也敢说,当是其心可诛!
父皇正值春秋盛年,何以需要立储来定国安民,又提及前朝高祖皇帝之事,恋权,瘁死,兄弟阋墙,断送江山基业这些影射之语,不管哪一样都足以诛其九族!
为了立储之事,竟是如此胆大包天!
手段竟是如此激烈!
砚玉喘了一口气继续道“皇上龙颜大怒,斥责陈大人危言耸听,包藏祸心,其心当诛!为了定国安民,将陈大人拉到午门廷杖至死。”
“哐啷!”昭华手中的玉碗顿时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她果然没有猜错,提及立储只是第一步棋,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一步便是血染朝堂。
科道向来是朝廷的耳目之司,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之职,但是权利通天,不仅拥有言官,言论直面圣上之权,甚至还有敕书,可驳皇上旨意,却不可下罪,如今父皇枉顾科道敕书,将陈大人廷杖至死,这将在朝野内外掀起怎样的波澜。
立储之事已经摆上面明,哪怕那陈大人死不足惜,纵然父皇不允理会,又如何管制天下悠悠众口。
对方的目的不是真的为了让父皇立储,只是为了打破朝中的平衡局势罢了。
很显然,对方的目的已经达成。
“可有诛连其家人?”昭华的声音沙哑,目光深沉如墨。
“不曾,只是皇上下令将陈大人的尸首挂在午门三日。”
父皇这是要杜绝言论,看来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昭华只觉得心惊肉跳。
先是提及立储之事,后是皇后试探婚事,接着又是如贵妃立动示好,连昭安和昭平都相继试探,如今血染朝堂,这些事看似无关,但是她总觉得似有什么关联。
如今在母妃的忌日,父皇龙颜大怒血染朝堂,总会有人将两件事提及。
这里面不管什么事,都有她的影子在。
到底是谁那么处心机虑的要将她牵扯其中?
好一个一箭双雕,一方面打破了朝廷的平衡局面,一方面又处心机虑的将她牵扯其中,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却是不露半点痕迹,而她身在局中,却似身在局外,使不上半点力气。
“公主!”墨玥见她苍白灼秀的容颜却是笼上一层如烟似雾的轻纱,袅袅的叫人看不清思绪,心中有些担忧。
“那几宫可以什么动静?”昭华平息了自己纷乱的思绪,眼底深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锋芒来。
“除了皇上下朝之后就去了毓秀宫,便再无其他动静。”
昭华总觉得眼前像是轻蒙着一层如烟似雾的薄纱,总觉得看明白了,可是仔细去看时却又被眼前的纱障给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