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琳刚走进“有间花店”的大门,工读生小欧就赢了上来。
“顾姐,你回来了。”旋即又看到了顾晓琳狼狈的样子,惊叫着:“顾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被车碰了一下。帮我打盆水来吧。”
“哦,好。”小欧答应着,连忙去打水了。
有间花店是顾晓琳大学毕业后从同系的大师姐何雪手中接过来的。经营了一年多以来,生意一直很稳定,也让她免除了一毕业就失业外加无家可归的苦恼。
这间花店面积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平的样子。门口摆有柜台,上边放着电脑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办公用品。依着两侧的墙壁各摆放了一条四层的花架,花架上有高高低低的大花斛,里边养着各色花卉。看样子不光玫瑰花有个十几种,百合,菊花,康乃馨等等也有各色不同的品种。正对着玻璃门是两个大型的冷柜,冷柜也被各种绿色植物塞得满满当当。冷柜的边上,用地台把墙角的一块扇形位置分隔出来,放了两把秋千椅,一张小几,一座样子古朴的座钟。在座钟旁又有一个立柜,立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叶罐子以及不同品类的茶具。
花店的屋顶铺满了绿色藤蔓植物,层层叠叠的叶子让人仿佛看到了星空中数不清的繁星。花店的正中留了过道供人穿梭。整个花店虽小,却不局促。尤其是一片汪汪绿色,又有暗香袭来,让人精神不由得一震。
顾晓琳径直走向秋千椅。
小欧已经把水盆和毛巾都拿了过来。
顾晓琳把毛巾浸湿,小心翼翼擦拭着沾满泥土的小腿,却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她有些奇怪,仔细看去,小腿上一片白皙,除了滴落的水珠,找不到一点点擦痕。
难道不是这条腿?顾晓琳有些傻眼,又连忙看另外一条腿——同样是一片白皙。
她把毛巾丢在水盆里,打发走小欧,又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让秋千荡起来,陷入思绪中。
就在刚才,时间都没有过去一个小时,那么严重的已经渗出血丝的擦痕就能不药而愈?!要是真的,自己皮肤的回复能力未免太可怕了吧!
旋即,她又想到几天前手指被美工刀割破出血,似乎也是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恢复到连割伤的痕迹都没有了。仿佛那滴出的鲜血就是一个幻觉。
先是梦中那个浑身滴水的小男孩一个多月来每日不间断的追逐,后是皮肤似乎有了不可思议的恢复能力,再加上一张莫名其妙的体检报告。顾晓琳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网到网中的一条鱼——虽然没有离水,不过也是快了。
到底是谁编织了这张网?
顾晓琳只觉得头痛欲裂。
在同一时间,脸色苍白的齐磊也走进了诊所。
陈子枚看到齐磊进来,本想主动上去问问他是否参加中心的聚会,可看到那一张生人勿近的脸,马上打消了主意。
开什么玩笑,在老板心情不爽的时候主动去捻虎须这么蠢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她聪明的陈子枚做得出来的。
可是中心还有一个人总算不得“生人”吧。她笑笑,闪进了何雨的办公室。
何雨还在翻看着顾晓琳的病例,见到陈子枚进来,将病例收好,并递给子枚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们家齐教授来了。”
“来就来吧,你告诉我有什么用。”何雨动手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文件,借故掩饰自己内心的酸涩。
“齐教授来时没什么问题啦,可是如果他是白着一张脸就有大问题了。你都不知道,刚才陈秘书跟上去想说事,都被他的一张冰脸冻得退避三舍。虽然说齐教授一直长着一张‘马脸’,可我还真没见到他脸色这么难看过。”
何雨闻言多少有些担心。她知道齐磊虽然习惯性地拉长脸,少有笑模样,可还是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和善对待属下的老板。陈秘书又跟了齐磊有五六年了,绝对不会被平常的一个冷脸吓跑,因为她也清楚齐磊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那么今天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早上的水淹客厅也好、车胎爆胎也好,应该都不会让齐磊情绪波动这么大,难道来的路上又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些,何雨再也顾不上装模作样的收拾桌子,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走出办公室,也顾不上陈子枚过来说这些话的原因了。
这次终于有八卦看了。陈子枚满意的笑笑,出去的时候还记得帮何雨把门关好。其实她也不是有什么坏心,真的只是对于八卦执著的热爱。还有就是——女朋友对男朋友多关心一点不是太正常了吗?!女朋友不知道男朋友情绪不好,她出于对朋友的关怀,适当的传传话也没什么不对,是把!是把!呃——绝对是!
“出去!”
何雨刚进到齐磊的办公室,得到就是一声爆吼以及一个砸过来的笔筒。她下意识的一躲,笔筒落在地上,各种笔哗啦啦洒落一地。
再看去,发现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文件、纸张、书籍等等。办公桌上只有台灯还在孤零零的坚守岗位。看来笔筒应该是最后被牺牲的一个了。
何雨皱皱眉,这个样子事情绝对不小。
她小心翼翼绕过一地狼藉,来到办公桌前,轻声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齐磊坐在桌子后没有动,抬头看看她,重新把头埋回在双掌中,一字一顿地说:“你——也——出——去!”
何雨敏锐地发现齐磊的脸色确实像陈子枚说的——白得如纸,连一点点的血色都没有。
可是话到嘴边,何雨却不知道该怎样问出来。
她爱了他整整八年,却到现在都学不会怎样去和他沟通。
齐磊这个人对待学生可以侃侃而谈,对待病人可以调理清晰言之有物,对待同事可以轻声细语,对待她却——无声无息。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何雨才发现在家中的齐磊的话已经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只是话少其实也没什么,何雨自认自己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更加不是那种必须要男朋友时时刻刻用甜言蜜语哄着的女孩子。
可如果一个人在你对他说话时完全没有反应,连个“嗯”、“啊”的都没有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到,或者话已经听到了,却不知道他是否同意。
往往两个人明明并排坐着,明明依靠在了一起,何雨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这种孤单的体验是根本无法言喻的。
同样的不管何雨问他什么事情,得到的最多的回答往往是沉默——可怕的沉默。
到后来,就像现在这样,她很想去关心他,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何雨站在办公桌前默了半响——直到她确信对方真的不可能再开口的时候,就转过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你放着吧,一会儿让陈岚进来收拾。”齐磊终归是开了口,声音却轻得近乎不可闻。
何雨还是听见了,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今天——是不是见血了?”
“你出去,让陈岚进来收拾!”齐磊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似是恼羞成怒。
那就是了。
何雨不再坚持,起身去叫陈秘书进来。
齐磊不再理室内的状况,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晕血的病症已经治愈了,没想到今天无意碰到的那个女子,那白皙的腿上混着泥土的丝丝血渍让他再次有了自残的冲动。如果不是他走得够快,心智够坚定,车上又没有什么利器在,恐怕现在他就不是简简单单做在办公室里摔一通东西,而是躺在医院里应付讨厌的记者了。
那个女子——他不希望再见到她。